“以后什么?”王珏面色凝重攥住张青的手力道失控。
他微顿,据实相告:“寿数无常。”
“什么!”苏嬷嬷面色苍白,紧绷的心弦彻底断了踉跄坐下。
张院判见两人这般情形,犹豫道:“当然郎君还年青,身强体健,也许缓几年就养回来了。”
“王珏。”谢徽止挣扎着睁开眼,见眼前人,喘气休休,咬牙说话。
“郎君你醒了!”王珏见他醒了,心中的大石才算落地。
颤巍巍的银勺又递到唇边,谢徽止垂眼轻睇,只觉银勺内的汤药似乎晃着他的面容,扭曲又狰狞,胸中剧痛入骨:“咳她人呢?”
王珏见郎君才醒便问沈覃舟下落,眉心紧皱,目光如滴血,脱口而出:“郎君,射箭之人就是昭荣公主。”
“你咳咳。”剎那一晃,谢徽止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发青白了,张唇之间不可遏制吐出口急血来,汤药、酒水、血气一波波往上涌,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却死死拽住王珏的袖子,厉声问道,“她人现在在哪儿!她手上还有我给的匕首!”
“郎君”王珏替他深感不值,“她都动手杀你了,你还管她做什么?”
谢徽止疲倦闭眼,再睁开时,眼里一片冷烬,他动了动腥甜的喉咙,嘶声道:“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你不要管。”
谢徽止身体虚弱,动不得身,张院判走前千叮咛万嘱咐三日之内不可见风,不可下榻,所以当沈覃舟时隔三日再见他被王珏扶着打开门锁,阒黑瞳孔瞬时收紧,十指攥紧,心头无限悲凉,犹如死灰,眼角泪水不自觉滑落,就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她就能大仇得报了。
谢徽止瘫坐在圈椅里,身上只披着件外裳,内里衣裳还是上元节那身,他目光阴鸷得吓人,眼里血丝密布,目光定定落在她身上,扫过她空荡荡的手,俊脸发青,薄唇抿成直线:“刀呢?”
他们说找到她时,就未看见了,侍女搜身也是无果,依着她的性子,这刀一日未找到,便是一日的后患。
沈覃舟垂首不去看他,只轻飘飘一句:“丢了。”
谢徽止听完已然怒极,只手捂住肩头,深深吸气,旁人见他下颌绷紧,胸膛起伏得厉害:“用我教你的箭术来杀我?沈覃舟你真是好的很啊!”
那日在场所有人都看得分明,沈覃舟射出的那三箭是冲他的命去的。
“早知今日,当年你教我井仪时我就好好听了。”沈覃舟倔强相迎,唇齿相讥,“还有谢徽止这世上所有人都可以怪我,唯有你没资格,我想杀你,我要杀你是天经地义!”
他起身居高临下俯视着她,鱼肠剑抽出挑起她的下颌,剑上星星点点的血迹尚未干涸,他沉沉开口:“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沈覃舟被迫昂起头,见他眉眼平静,面容冰冷,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像潮湿的雪天一样阴冷,全然不顾颈上架着的剑,冷冷笑道:“你会吗?”
谢徽止垂着眼,微微施力,温热的血顷刻顺着颈蜿蜒而下,再度染红他的眼:“你是不是一定要挑自寻死路?”
沈覃舟咬了咬牙,心知报仇无望,一时狠怒交加,犹置阿鼻:“不必劳你动手,我自己来!”说罢闭眼,直直朝那剑撞过去。
一瞬间如临深渊,纵然谢徽止眼疾手快撤剑,可到底晚了一步,剑锋划开她娇嫩的肌肤,鲜血不断渗出。
“太医!快传太医!”
谢徽止踉跄抱住她,全身抖得筛糠一般,手上慌乱捂着她脆弱的脖颈,似乎想要堵住,却终究不得其法:“殿下,沈覃舟!谁给你的胆子谁允许你就这么轻易死掉!”
沈覃舟躺在那个玄色锦袍的怀中,鼻端弥漫着血腥气,他这样爱洁的人,怎么满身狼藉,酸臭不堪。
她早就心力交瘁了,只想沉沉睡去,可有人一直在哭,哽咽之声搅得她心烦意乱,只好勉力睁开眼,就见谢徽止一双眼空洞洞地盯着自己,冰凉的泪水不断砸在面靥上,脖颈处凉凉地疼,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流失,周围乱糟糟的。
沈覃舟不想被他的泪脏了自己的黄泉路,只好耗尽全身最后一丝气力,一点点伸手替他拭去:“哭什么?不是你要杀我吗?”这般装腔作势又是给谁看?
真好,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即使在世人眼中前魏长公主已然一身孑然,可只有她和谢徽止彼此清楚,自己手上究竟还握着怎样一副底牌。
再睁开眼的时候,脖颈触痛伴浓郁药香如影随形。
屋子里没有人,听不见侍女一点声响,静谧得近乎死寂,只有一缕昏暗光线透在帐里,沈覃舟下意识抬起手轻微摸了摸脖颈上缠着的厚厚几层透着浓郁药味的白布,她想唤人倒水,才发觉连这最简单的动作,也变得如此艰难,喉间的滞涩感牵扯伤处,还未出声便已痛得红眼。
这里不是别院,却令她有种陌生的熟悉之感。
遂只得无奈闭眼,半夜又突然惊醒,屋里有跳跃的烛火,还有黑沉沉的人影,视线聚焦,她看见另一个谢徽止,面容有些憔悴,带着无限的恐惧和憎恨,站在床边盯着她。
“睁开眼看到的人还是我,是不是很难过?”谢徽止看她默不作声看着自己,挑眉冷笑,“下次一心求死就不要提前说了,这么多天也没个长进,平白受这皮肉之苦。”
谢徽止的鱼肠剑劚玉如泥堪与干将莫邪媲美,即使沈覃舟收了力,到底免不得用自己的性命赌上一赌,毕竟总得做些什么才能抵消他心中的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