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可笑,她在期盼什么呢?期望他幡然悔悟,从此上演父女情深的戏码?沈清嘉不由得为自几悲哀了一下。这么多年了,你还没看透他的自私凉薄吗。
沈清嘉很好地藏起了眼中的讥讽。自己早该猜到的,沈玄这种人对自己示好,怎么会没有深意。沈玄明里暗里暗示自己参加明年春天的选秀,甚至不惜搬出娘亲来对自己威逼利诱。
呵,他们这对父女做到这个地步,真是可笑。
沈清嘉垂眸敛去情绪,装做一无所知的回道:“爹爹还念着娘亲,娘亲一定很感动。至于让母亲的牌位迁至祠堂一事,还是作罢吧,母亲泉下有知,也不愿爹爹为难。”
沈清嘉单纯无害的形象在沈玄面前一向维持的很好。沈玄不疑有他,只当这个女儿不够聪明,听不明白自己的言外之意。
他咳了一声,想要再说明白些,又担心这个女儿嘴不严实,在旁人面前露了口风,传到沈薛氏耳朵里,这事难免徒生波折。于是,挥了挥手,示意沈清嘉先回去。
沈清嘉穿过九曲回廊,路过嶙峋假山,在一片芍药圃前驻足,已经入秋了,满园芍药过了韶华极盛的花期,昨夜一场秋雨,只留一地残红。
燕草跟在她后面,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可却明显感觉到,她家小姐不开心了:“小姐,你怎么了,老爷说什么了吗?”
“他想让我入宫。”沈清嘉极突兀地笑出来:“燕草,我突然发现,他说的也不全然是错的,皇帝是天底下最有权势的男人,我若是能得他的宠爱,复仇之路说不定真能走得更轻易些。”
燕草激动地摇摇头:“小姐,皇帝的年岁比老爷还要高吧,若是夫人在世,怎么忍心让你嫁给一个老头子。”
燕草到底对皇权还是很敬畏的,此言一出,便知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捂住嘴心虚地向四周瞅一瞅。
最终,对小姐的担忧战胜了这恐惧,她拉住沈清嘉的手:“何况,陛下早就有妻有子,小姐心气这样高,如何能给人做妾呢。更何况,若有一天陛下,陛下……”燕草不敢说出那个字,但沈清嘉听懂了,燕草含糊过去接着说:“本朝无子的妃嫔可是要殉葬的啊!”
沈清嘉莫名想起来沈府的第二个年头。那时,她处境艰难,想吃些热乎的饭食,都需自己动手做。劈柴浣衣,煮饭擦洗,种种磨难也不能阻止她长大,渐渐展露出惊人的容貌。沈夫人和沈琼茵因此越发看她不顺眼,更是诸多刁难。
沈清嘉梗着脖子同她们母女斗智斗勇,即便在沈夫人手上吃了亏,也要从沈琼茵身上找回来,这么一股子劲也不知是帮了她还是害了她,小小年纪就尝遍各种家法,却也因此愈发心有成算,坚韧不拔了。
直到有一次,燕草重病,沈清嘉不得不跑到前厅求沈玄救命。沈玄看着她,眼里闪过一道奇异光芒,他给沈清嘉请了大夫,还责令下人好生服侍,连沈清嘉想进沈府藏书阁的要求都答应了,甚至还要指派几个侍女过来,不过,被沈清嘉拒绝了,在这府里,她能信的人只有燕草,并不想多些外人来碍手碍脚。
那时,沈清嘉多少是有点感动的,现在想来,沈玄不过觉得自己奇货可居罢了。
她回神,觉得若是不能成功嫁与王璟,那么入宫,也算一条后路,不成功,便成仁,倒也适合她。只是,她看着燕草,到时候不能带这小丫头进去。
想到这儿,她转而同燕草说起王璟:“这些日子,王璟有信传给你吗?”
燕草摇摇头。
这段日子,她同王璟又见了两面,她不急不缓的控制进程,引诱王璟一点点加深对自己的感情。但又故意做出若即若离的姿态,她懂男人的劣性根,太容易到手的往往不会珍惜,就该是心心念念却又吃不到嘴的肉才是最美味的。
她没有感情经验,只能从画本子里讨教前人的手段。同王璟的所有接触,全无真心,皆是算计。最开始,她只是想利用王璟打击报复沈夫人母女。后来,想要更进一步,若是王璟原意娶自己,那么沈夫人手里对付自己最大的底牌——婚事,就失效了。
可如今看来成效并不尽如人意,她需要再加把劲。最好在明年大选之前,能将这门婚事敲定下来。
唉!如今才觉得,作为一个闺阁女儿家,想同外男见一面可真不容易啊!
好在这个难题没困扰沈清嘉太久,她把主意打在了秋狩上头。以往这样的事沈清嘉自是没机会去的,今年想要成行,只怕要在沈玄身上下功夫,他如今有所求,想来不会太难。
时间一晃,就到了九月。
《礼记》有云:季秋之月,天子乃教于田猎,以习五戎,班马政。
大魏朝以武立国,对秋狩一事历来看重。
围场外,陈设重兵。
此番随行护卫的是神机营,领兵者,赵承策。
围场内,天子行辕驻跸处,旌旗招展。随行官员的住所按照官位大小分配,拱卫着正中的天子营帐。车马人众整齐排列在猎场大门口的屏障外,令官腰上插着教鞭,手上捧着圣旨,嘴里宣读条令,面向北告诫即将开始行猎的众人。辞令诘屈聱牙,语毕,众人三呼万岁。天子着戎装,射出第一箭,这场狩猎就正式开始了。
一众锦帽貂裘的贵胄公子们一骑绝尘,都不愿错失这个在皇帝面前一展身手的大好机会。
九月,草木黄落,虫鸟蛰伏,为了过冬的猎物早早贴好了秋膘,正是肥美的时候。赵承策随侍在皇帝身边,一手握住腰上佩剑,神色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