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抬了抬下巴,手下的内官十分有眼色的将圣旨捧出来给宁国公过目。
宁国公早就心里有数,粗粗扫了几眼圣旨,正印证了心中的猜想,他在心中冷笑,面上故作不解:“这圣旨下的倒是十分突然,太子并无大错何以忽然行废立之事,中书门下的列位臣工们同意了吗?老臣还是要面见陛下,请示一番才是。”
这一字一句无不是在宁王心头插刀子。宁王按捺下心头的不满,只同宁国公打着官腔:“国公大人此言差矣,父皇乃天子,立下此诏书,自然是经过多方考量。何况父皇现在病体支离,刚刚本王侍奉过汤药,现下已然睡过去了,宁国公难道忍心搅扰?更何况……”
宁王幽幽的笑了起来,眼眸中精光乍现,“难道国公爷认为本王就担不了东宫大任。”
说着,又从袖中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奏章,递给宁国公,笑着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本王相信国公爷是聪明人。”
宁国公粗略浏览了一遍,宁王许宁国公府食禄万石,又在宁国公原有的职位上兼领工部尚书一职,连赵承策也被封天策上将,三品大员,更是赏赐黄金千两财帛无数。
这些封赏着实诱人,仔细一品,不难看出宁王明升暗降,悄无声息将赵承策从中军都督这样的实权部门转出来,空领了一个上将军的虚职。
更何况,宁国宫在朝堂浸染多年,如何看不出来宁王这是缓兵之计。眼下,许以重利不过是稳住宁国公府,给他腾出手来,清洗前朝反对的官员,稳住朝局。
他的儿子不过是在中军都督府担任经历一职,已经让宁王如芒在背,如梗在喉。待他坐稳龙椅后,难道能容忍自己这身兼兵部和工部两处重地,且又军威赫赫的宁国公吗。
这些都还不是最要紧的。
让宁国宫真正游移不定的,其实是他并不看好宁王。
宁王谋逆此举做的实在太冲动了。
原本宁王大好局势,然则不走正道,铸私兵,通外域,生生把自己霍霍的一败涂地,此乃一大过,如今仓促举事,已然失了人和,不过狗急跳墙罢了,这又是一大忌。待到京城之外的各方势力收到消息,尚且不知道有多少忠义之士会举兵讨伐,连旗号都是现成的,勤王救驾。
这样一个狼子野心,偏偏自身又没有过硬本事的亲王,宁国公实在不敢把自己一族的未来压在他身上。
宁国公敬谢不敏:“老臣自问未立尺寸之功,实在不敢接此厚赏。”
宁国公老狐貍一个,先放了句狠话,拒绝了宁王的拉拢,又不想把宁王得罪的太死,于是转移矛头
“更何况,即便是我愿意接受这份旨意,诸位同侪也不能同意。”
说完,面带笑容的捋了捋自己的胡须。
宁王眯了眯眼,脸色已经冷了下来,“只要国公先行表态,本王自有法子应付那些文官。还是说,宁国公是决意要同本王作对了?”宁王一改和善的面孔,阴测测的问道。
宁国公叹了口气:“老臣是陛下清风的太子少师,如今太子无错,储君却易位,老臣实在惶恐。只盼殿下将陛下请出,给众臣僚一个交代。”
宁王已经遮掩不住怒火了,他将手中的珠串一把摔在桌子上,直言呵斥,“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以为你是三朝老臣就可以倚老卖了,本王就不敢拿你怎么样了吗!”
说着大吼一声,“左右,拿下!”从大殿两侧突然涌出大量士兵,羁押住宁国公。
生死关头,宁国公瞅了瞅殿上的大军,不怒反笑,嘹亮爽朗的笑声充斥着整个大殿,国公毫无惧色反问道:“殿下纵然可以堵住老臣的嘴,难道还能堵住天下人悠悠之口?殿下身为人子,不孝于父,身为人臣,不忠于君,行如此悖逆之事,人人得而诛之。”
一夕之间,变天了。
接连半个月,京城百姓的头上都笼着一层阴云。
先是宁王神勇,查出太子有谋逆之嫌,随后,太子被废,宁王成了东宫。
这事追查下去竟牵连到当朝屹立不倒的宁国公府。宁国公父子接连下下了大狱。不久,宁国公旧疾复发,于牢狱中病逝。
再然后是朝堂清算,太子一党损失惨重,抄家、下狱。流放,这半个月来,京城百姓的耳朵便没闲着。
明面上是这样一个版本,实际上到底出了何事,心里有谱的官员也都清楚了。
像沈玄这样知机的官员,在宁国公府被兵马围困的那一日,已经利索的上表,同宁国公府撇清干系,并将女儿接了回来。
众臣茶余饭后揶揄余沈大人见风使舵的本事日益炉火纯青之外,也不由得笑谈几句宁国公府的惊变。
国公府这样炙手可热的高门大户,一时之间,富贵尊荣风流云散,繁荣鼎盛之时,多少官员上赶着逢迎拍马尚且不得其门。如今,一朝失势便是一个户部的侍郎也要来踩上一脚。
他们啧啧叹息几句,可惜喽,当初那个被陛下盛赞为麒麟子的宁国公世子。
但也就只能停留在叹息几句,茶余饭后几句闲谈之后,各自还有各自的生活,谁也不会为了旁人搭上自己的前程。
宁国公府冤吗?或许冤的吧,可到底这冤屈没有落到自己头上,总也体会不到那份切肤之痛。
沈府最近也不太平。
宁王显而易见的来位不正,沈大人正在为是否要投诚这位新主而犹疑不定。
沈夫人更是无暇他顾,忙着安抚自己从宁国公府接回来的女儿。
沈琼茵哭的泪眼婆娑,无助地靠在母亲怀里,哀哀叹道:“娘,我怎么这么命苦啊?好不容易能嫁入宁国公府,却在头一天碰上这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