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不是吃饭的时候,小小的摊铺前没几个人,店掌柜在和面,老板娘的馄饨包得又快又好,偶尔两口子还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家里老娘和田里的收成。
八九岁左右的孩童坐在角落里写字,一切看起来岁月静好。
周庭芳一个人坐在那里,显得孤寂落魄。
店掌柜见她孤身一人,显得分外热情,“公子吃什么?”
周庭芳回过神来,见那馄饨店门口,她曾提下的招牌不见了,便问:“店家,你那块‘香绝天下’的牌子去哪里了?”
那店家不好意思的说道:“前段时间周家案子闹得厉害,连累着我这小摊子也受了牵连。我就先取下来了。”
那老板娘叫唤着,“哎哟,客官你是不知道,那群书院的学生也太疯狂了些。一群人说女子不能为官,丢了老祖宗的脸,非逼着我男人将牌匾摘下来。另一群人又不同意,说那秦大奶奶是陛下钦点的状元,必然是有真才实学,不应因是女子身份就抹杀其功绩。前段时间,那群书生隔三差五的来我这里闹,没法子,只能先将牌匾摘下,落个清净。”
老板娘又埋怨的瞪了男人一眼,“都怪你平日见人就说那牌匾是状元郎题的字,惹出祸事你才高兴——”
那男人不服气道:“女的咋了,这古往今来,女状元就一个,咱家这牌匾那更是值钱,指不定能传给后人呢——”
周庭芳难得笑了,“没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全天下只有掌柜你这一块牌匾最值钱。”
东家面露得意。
而一辆马车却缓缓停在馄饨铺子前,锦屏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身后还跟着江潮生。
“县主!”锦屏急步走到她跟前,“噗通”一声跪在周庭芳面前,擦着眼泪说道,“县主,可算找到您了……”
周庭芳回过神来,扶起锦屏,又看那装得满满当当的马车,惊道:“你这是——”
“县主。我还以为你走了呢……”锦屏红着双眼,紧紧拽着周庭芳的衣袖,似乎生怕她就此消失不见,“公主开恩,许我自由回家。我立刻便来寻县主,路上遇上了江大人,便一起过来找您了。我去了县主府,奴才们说你不在,我到处找您——”
锦屏鼻头酸。
她还以为一切尘埃落定,姑娘已经离开了呢。
她犹如无头苍蝇一般在京都城里乱撞,总算在小小的馄饨店里,老远就瞧见周庭芳一个人失魂落魄的坐在那里。
“县主。”江潮生冲着周庭芳微微行礼。
周庭芳“嗯”了一声算作回答,又拉着锦屏的手急切问道,“你说公主许你自由——”
“嗯。周家人下狱以后,周府也被抄家。公主将我的卖身契给了我,让我自行决定去留。我拜别公主后,便来寻县主了。”
周庭芳心口一痛,“公主可还好?”
锦屏摇摇头,一脸担忧,“清减了不少。变得更沉默寡言。只除了去一趟宫里,几乎足不出门。”
周庭芳沉默。
心中涌上难言的酸涩。
锦屏心酸道:“她也很自责,说是她害了周大人。如果不是当初她要陛下去说亲,周春来也不会杀周大人。这几日她便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时常夜半惊醒,独自垂泪。”
周庭芳道:“她还怀着孩子,怎能如此不爱惜自己。”
江潮生知道眼前柔嘉县主和公主关系密切,便劝慰道:“县主不必担心,公主有陛下和皇后护着,定会无恙。”
周庭芳的视线这才落到江潮生身上。
她勉强挤出笑颜,“江大人跟着锦屏做什么?”
江潮生拱拱手,“县主,秦大奶奶是在下恩师,而锦屏姑娘又是老师生前好友。如今假驸马落马,周家也被抄家,锦屏姑娘也不好常住公主府中。在下便想着将锦屏从公主府里接出来,安置在我府内。”
“江大人预备如何安置锦屏?”
“自然是认做义妹,再给她寻一门逞心如意的亲事。”
周庭芳笑,“你要认锦屏做义妹,可问过尊夫人?”
江潮生一愣,“月娘温柔可人,懂事乖巧,一定也会赞同我这般行事。”
“江潮生!”周庭芳却突然冷了声音。
江潮生微微蹙眉。
虽说周芳县主至尊,可他到底是外男,更是朝廷命臣,直呼他的名字,已经十分不妥。
更何况柔嘉县主那兴师问罪的口气。
“先前你私自调查周庭芳的案子,甚至冒天下之大不韪为她挺身而出,非要寻一个公道。你可知,陛下或许会迁怒于你,而你将来再没有青云之路?你和孟月娘夫妻一体,你在做这些事情之前,可曾考虑过她的处境?”
江潮生身子微微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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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顶住那道咄咄逼人的视线,咬牙说道:“老师待我恩重如山,我百死也不能报其万一。若老师惨死,身为学生,却不敢站出来为她寻一个公道,那跟禽兽有何区别?月娘既嫁给了我,便一定不会因此责怪我。”
周庭芳闻言,重重叹气。
“你老师若是在天有灵,也定然不希望你这般鲁莽行事。她更希望你们几个活得自在随心,莫让仇恨蒙蔽双眼,反而累及自身。”
江潮生却毫不客气的反驳:“县主根本不了解我老师。当年师弟韦达受辱,她带着我们亲自打上门去。老师常说,有仇不报,道心不稳。若学生没有为她报仇,就算死了去地底下,也没有脸面见她老人家。”
周庭芳想起那一日三司会审时,江潮生不顾一切冲过来的身影。
他明知前面是一条死路,却还是义无反顾。
只为了给她寻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