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她眼里泪水滚落下来,泣声道:“都是娘没本事,对不住你们姐弟俩,跟着一起吃苦不说,到了还耽搁你成家。”
素花已经十八了,再不嫁就要拖成老姑娘,这下把家底掏出来赔给江家,不知何时才能再攒一份嫁妆出来,眼见误了女儿终生,她心里痛啊!
她哭着扑倒在丈夫的灵位前,捶桌道:“你个死鬼,去得那么早,也不保佑咱娘儿几个,这日子呜呜呜可咋过啊!!”
素花早已被她娘的一番话说得满脸是泪,她上前劝道:“娘,嫁不出去就算了,女儿宁愿一辈子守着你和弟弟。”
何二婶抱着女儿,放声哭了出来。
第三天,巧云和江老太两个从天蒙蒙亮等到太阳半升,也没见王家来人,反倒是薛媒婆来了。她连门都没进,在门口说了王家的意思,大概就是王家找理由推脱,这亲不结了。
巧云在薛媒婆来的时候就已猜到了,当下听了心里反而有石头落地的感觉。
薛媒婆还安慰她道:“你也别急,没了王家还有别家,大娘会给你接着寻摸。”话是这样说,实际上很难,江顺一下成了废人,又有张大户在那儿杵着,哪家敢接这个烫手的山芋?
巧云扯了扯嘴角,客客气气将她送走。接着转身进了屋去,过了会儿,她对江老太说她要出去一趟。
江老太愁着脸,怕她去寻短见,问道:“你到哪儿去作甚?我跟你一路去。”她拄着拐杖,颤巍巍要跟着走。
巧云知道她心里的担忧,说道:“三奶奶,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做傻事的,我还要顾着我爹呢。”
江老太无法,只得让她出去了。
过了一个多时辰,她回来了,也不知她去了哪儿,瞧着神色还好,江老太放下心来。
不用嫁了
何二婶又去上工了,出门前她吩咐素花中午提早做午饭,做好后让小壮送到镇上医馆去给巧云和她爹。她每日下工结了工钱,没顾得上揣热就拿去给巧云,让她交汤药费。
江顺眼见瘦了,脸色灰败,颧骨凸出来,他知晓王家反悔了,心里急得不行,可自己瘫在床上想翻个身都难,除了着急又有啥办法呢。张大户这把大刀在他头顶悬着,不知何时就要落下来,心里数不尽的担忧。
他伤在腰腿接洽处,不能坐起来,只能成日躺着,巧云端着碗坐在床边舀了汤喂他:“爹,这补汤是素花专门熬的,你再喝些吧,身子才好得快。”
江顺厌着一张脸无力地摇了摇头,他心里像是有一团棉花堵着,嘴里没味儿,啥也吃不下。
巧云无奈地把汤勺搁回碗里,捧着汤碗的双手垂下来放在膝盖上道:“爹,你再这么怄着,再好的身体也拖垮了,往后叫我靠谁去?”
江顺用尚好的左手抹了一把眼睛说道:“我现在这幅样子只会拖累你,还不如死了,到时你也好安安心心逃出去。”
“爹!你说啥傻话呢!”她把汤碗搁在一旁,马着脸道,“人活着总有法子,人死了才是啥都没了。”她想到她爹受着病痛心思难免想窄,于是又放缓语气劝道,“你心放宽些,张大户许是一时兴起,过几天就丢开了。”
江顺眼里挣扎起一束侥幸的光芒。
巧云又哄他道:“你瞧,过了这些天他不也没再上门来?说不准都忘了这茬事儿。”
江顺叹了口气,打起精神喝汤。
张大户到底有没有忘了纳巧云为妾的事儿呢?他没有。
这几日田地里正春耕,他忙着催种。前几日村儿里的老秀才跟他说,有地有粮不错,要是手里能有钱有更好了,他听过后心里有了计较,心里算计着在镇上盘了个铺子下来,准备开个针线铺。他张家现在也只能算庄户人家,城里的人看他还是像看泥腿子,这要是要是做生意发达起来,家里有地又有钱,那门户可就不一样了。
至于巧云嘛,反正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不如先把这阵忙过再欢欢喜喜纳进门来。
张大户祖上也是种地的,最初是他太爷爷走村串乡做卖货郎积攒下本钱,一亩半分的买地,后来又娶了个绣艺精湛的绣娘,两口子勤劳,又有成算,齐心协力把日子红红火火过了起来。
田地越攒越多,一辈儿辈儿传下来,到了他爹那这辈儿,已经不用自己再下地耕种,只消盯着佃农四季耕种采收,自个儿收租子就成。到了他这辈儿,更是成了十里八村闻名的大户。
他爹死前跟他说,咱家是靠种地吃饭的,田地就是咱的命根子,督促佃农种好庄稼,是一等的大事,别以为发达了就不管田地上的事儿,久了佃农管事合起伙来糊弄,家也就败了。
这个道理是从他太爷爷传下来的,他不敢不记在心上,几十年来,兢兢业业守着佃农种庄稼,采收核对一应账目亲自过眼,终于把家业做得更大了。
如今他上了年纪,觉着自己给儿孙攒下的家底也够厚了,不免思想到自身享受上来。他每日对着皱皮华发的老婆子,寡淡得紧,正好那日他去巡田,一眼就瞧见如春花般娇嫩的巧云,心里欢喜无边,生了纳妾的心思。
对于纳妾这事儿,他挺重视,毕竟祖祖辈辈这几代,他是头一个纳妾的人,是要写进家谱里的。
这日清晨,他如往常一样在家里吃了老妈子做的早饭,背着手去地里看秧苗。
佃农里有勤快的就有懒的,就像稻田里要生稗子一样,良莠不齐,更有那傻笨傻笨的,天晴下雨都在干,地里就是不出粮,方方面面他都要看着,若是哪些佃农不勤谨,二年就不把地给他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