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有庆随着花轿队伍往村里走,他又要看迎亲队,又要看周遭村舍,脑袋瓜扭来转去,可忙了。
迎亲队一直走到户张灯结彩的人家门前,花轿不再往前了,在原地随着鼓点荡悠悠,这是要落轿了。屋前早有人铺排好了鞭炮,噼噼啪啪炸起来,娃子们兴奋地尖叫,一边捂着耳朵,一边往花炮堆里蹿。
旁边的大人也不管是不是自家的娃,连忙伸手拉着,大声道:“靠边站,一会儿被鞭炮炸伤了看你们哭不哭!”
挨了说的娃们兴致不减,嘻嘻哈哈地到处乱窜,只是不敢往鞭炮堆去了。
鞭炮声足足响了半炷香才歇,轿夫、锣手们都被请到屋里去吃糖水歇脚,新郎官和更是早被一众大舅子小舅子给拉进门去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随着一声洪亮有力的吆喝,“吉时到了,姑娘出阁!”
门前陡然又热闹起来了,全是来看新娘子的。江有庆更是如打了鸡血般,使力从人缝中蹿到最前头,两个眼睛眼不错地盯着门口。
终于,一个身穿红色绣花衣裳,头顶红盖头的姑娘被自家弟兄背了出来,新郎官在前头脸都快笑烂了,全福人早已把轿帘子掀了起来。
新娘子直到上轿脚都没沾过地。
新娘的父母、亲戚也从屋里跟了出来,一个大娘红肿着眼睛被人搀着,脸上挂着泪,不用说,这肯定是新娘子她娘,娘舍不得女儿,这关头难免哭两场。
没到喜堂不能揭盖头,新娘子从轿里伸手出来,将娘的手紧紧抓着,有水渍落在大红嫁衣上,洇出一片暗红色。
送亲的、结亲的、挑抬嫁妆的一路排好后,又由唢吶锣鼓开路,吹吹打打地抬着花轿走了,当娘的呜呜哭出来,被旁的妇人劝住了。
有庆本想追着花轿看热闹,突然感觉手臂被人拉住。
“有庆!你咋来了?”
这声音真耳熟,他回头一瞧是薛媒婆,脱口道,“薛大娘,你咋也在这儿?”
薛媒婆还以为他家大人来赶情送礼,四处张望却没瞧见江家人,难道有庆一个人偷跑上来的?她怕有庆胡乱走丢了,不肯撒手。
外头人多声音又嘈杂,她把有庆拉到院儿里待着,等花轿渐行渐远没那么吵了,她给有庆抓了把瓜子问道:“你一个人从山下跑上来的,知会了屋头的大人没有?”
有庆对远去的热闹还有些恋恋不舍,磕着瓜子道,“我跟巧云姐一道儿来的,她在地里干活,我跑过来瞧热闹。”
薛媒婆听他这么说才放心了,“原是这样,我给你抓把喜糖吃,你等着。”
一听有糖吃,有庆口水都快淌出来了,脚生了根似的在那儿站着。
不一会儿,薛媒婆捧了一捧杂糖出来递给他,薛媒婆捧了一捧杂糖出来递给他,黑的是核桃糖,黄的是苕麻糖,白的是饴糖有庆连忙扯了衣襟兜着,小嘴儿叭叭的倒是挺甜,“哇,好多糖,谢谢薛大娘!”有庆瞬间觉得自己好富足。
“别一个人吃完了,给你巧云姐也吃点,我再装些花生瓜子在你兜里带着。”
今天办喜事的女方正是薛媒婆堂兄家,刚刚花轿抬走的新娘子便是她侄女儿,所以要拿些喜糖喜果她还是能做主的。
有庆的衣兜装了个满满当当,被薛媒婆从院里送出来,叮嘱他玩会儿就回地里去,她自个儿忙去了。送走了新娘子,还要招待人喝喜酒,她作为亲戚自是要去搭手的。
有庆想着回去了也要帮着他巧云姐干活,哪儿肯乖乖回转,满村儿转悠。
他脑子也尖,怕旁的娃见了他有糖果来抢,自己悄咪咪躲着把糖块塞到花生瓜子下头藏着,至于多出来的花生和瓜子,自是进他肚皮了。在这村儿里他是外人,要是真有娃子成群要抢他的糖吃,他只能认栽了,亏他想得出这个法子。
大半个儿村儿的人都在女方吃喜酒,除了各家各户养的黄狗偶尔汪汪两声,村里寂静极了。
他一路走到村子最里头,见到一户灰突突紧闭的门掉头。正打算往回走,突然旁边一扇院门打开,一个胖胖的妇人拿木盆装着一摞碗碟竹筷往外来,碗碟儿实在太多,摇摇晃晃的,让人怀疑下一刻就会滚下来摔碎。
胖妇人可能也觉得这样也不稳妥,颤巍巍将木盆放在地上,准备分两趟拿。她抬眼看见有庆,以为他是来吃酒的薛家亲戚,就喊道:“哎,那小孩儿,过来。”
江有庆左右看了看没人,然后问她,“胖大娘,你叫我?”
这胖妇人好像并不介意人家说她胖,笑着,“对,就是叫你,快过来。”胖妇人本姓庞,因着身材胖,渐渐村儿里的小娃儿都叫她胖大娘,江有庆倒是误打误撞叫对了。
江有庆过去了。
走近了看,这大娘胖归胖,却不是憨肥虚胖,反而很结实灵活。
“来帮大娘个忙,东西太多了,这些筷子碗碟你帮着送到薛家去,要不要得?”她从盆里头分了些碗碟出来,问江有庆。
向来村里办喜事,板凳、椅子、碗碟、筛、盆都是不够用的,只好从相熟的人家借。她这些东西就是薛家备的不够用临时又找她借的。
江有庆想着,自己再去一趟薛家兴许能再得些糖果呢,于是就答应了。
他抱起那一摞碗碟,拔腿想跑,庞氏在后头喊,“别跑别跑,一会儿摔了可没家伙什吃饭了。”
有庆走了几步,一想到薛家的糖果,肚子里的馋虫就闹个不停,他转个弯儿等庞氏看不着就又开始跑了。到了薛家,来喝喜酒的人大多到了,聚在一起摆闲龙门阵,院儿里七嘴八舌的闹哄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