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咋了,怎么不吃?”她问。
江顺将手头的酥饼搁在旁边的空茶碗里,斟酌着道:“你薛大娘刚刚给我提了桩亲事,我心里一直在琢磨。”
巧云以为自己听错了,问了句,“给您提的亲事?”
这些人是私底下商量过吗?这么巧。前几日玉梅堂姐提起,今儿薛媒婆又提。
她们当然没有商量过,只不过是看人情的眼光相似罢了。
在农村,庄稼人一辈子都在忙着糊口,个个都不能吃闲饭,只要能吃饱饭过好日子,个人的感受往往被抛在一边,毕竟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像江顺这样的情形,再娶一个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家事上有人帮衬巧云,他也有人照顾,对家里的拖累陡然小了许多。
但这一套道理巧云却不认同,她心里感觉怪怪的,人又不是牲口,哪能盲盲目目就凑成一堆儿将就过呢,换做是她,她宁愿吃不饱饭,劳累些,也不远过那样将就的日子。放在她爹身上,她自然也是这样想的。
人要是不能由着自己的心过日子,那日子过着还有啥意思呢?
她没急着说出自己的想法,先问她爹,“爹,你自己想再找不?”
江顺不知这事儿该不该跟女儿说,叹了口气后,“罢了,我自己再想想吧。”
“你扶我躺躺吧,腰有些酸了。”
巧云忙把他面前的灯芯草清走,挪开被垛,慢慢扶着他躺平。
巧云看着他紧皱的眉头,道:“爹,你有事也别一个人闷着,要是不愿跟我说,我去把三伯请过来陪你唠唠?”他们的感情一向好,有什么事儿也愿意彼此商量,说起话也方便。
江顺躺平舒了口气,“你去吧。”下雨天没事儿做,他堂兄约莫也在家闲着。
于是巧云把剩下的一个饼放在桌上,虚掩好门出去了。她很快把江昌请了来,然后就去灶房做午饭。
江昌一进来没看见旁的,先瞄到了桌上酥饼,拿起来就啃,“唔,有点凉了,可嚼着还是香。”
他故意开玩笑,“咋做了酥饼也不往我那边送几个,我正想这个呢。”
江顺抬了抬眼皮,无精打采道:“哪儿是我们做的,是隔壁何氏拿的。”见他堂兄吃得有味儿,他忍住不住拿起先前剩的那半个吃起来。
江昌嘴里嚼着饼,声音含糊地问道:“巧云你有些愁闷,好端端的愁个啥?”
江顺没有隐瞒,将薛媒婆说亲的事儿说了。
江昌听完,嗐了声,“我家婆娘还给我提过这一嘴呢,也是为着巧云想,你倒说说,你心里边儿是咋想的?”
江顺嘶嘶抽了口气,“跟你我不说虚的,我现在对男女这事儿看得淡。自打巧云她娘跟人跑了我就不想再找了,倒不是说对她有多深的情分,只是觉得没意思。只想着把巧云盼大,给她寻个好婆家也就是了。”
这一点他们兄弟俩是天壤之别。一个是过分热衷,年轻时见谁都想勾搭。一个是过分冷淡,觉着找不找都能过,最好是不找,省心。
“那你愁个啥呢,不想找就不找呗,谁还能硬把媳妇儿塞到你被窝不成?”江昌笑他这幅扭捏样。
江顺啧了声,“你看你,听话就不过细,我这不是想着巧云么!她独个儿撑家不容易,再说我要是娶了,她亲事也好说些。”
为着这个考虑,他心里那杆秤是偏向再娶一个。
江昌却说了句让人意想不到的话,“你咋就知道再娶个就能立起来呢?要是这新娶的性子太强了,家里又是能安宁的?”
江顺一愣。也是哦,为着娶了后娘家里不和的,他也见得不少,咋没想到这茬呢。还是薛媒婆那嘴太巧,险些给他说昏头了。
江昌:“说来说去还得讲究个缘分,常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要真有心,就好好寻摸个实心可靠的,要是寻不着这心思自然也就打消了。”
这话说的是啊,光纠结有啥用,眼前的路看不清,往前走一步不就看清了嘛!
江顺脸上总算有了笑容,“你打小脑瓜子就比我灵,主意就是比我多。”
他这真心实意的夸奖反倒把江昌说得脸上挂不住了,往他胳膊上呼了一巴掌,“一把年纪了还贫嘴!”
江顺咧着嘴呵呵笑。
“对了,薛媒婆给你提的女人是哪个?”江昌问。
江顺道:“芦花沟的林氏,原先也是咱们村儿的。年龄倒不算很大,比我小两岁。自己不能生,男人死了,现今一人过活。”
“啊她啊,是不是叫个林凤英,下眼皮那儿有颗痣的?”江昌问。
江顺又不注重长相,哪晓得这个,“有没有痣我不晓得,薛媒婆说是叫林凤英。”
“你知道她?”他扭头问他堂兄。
其实他这话问得傻,只要是跟他们年纪相仿的妇人,江昌哪个不晓得?
他还记得年轻时跟这林氏说过几回话。明明他也没说什么,她回回都把脸臊得通红。再后来她嫁了人,他也就不晓得了。
“以前瞧着是个本分的,可一晃也隔二十年了,现在却不好说。”江昌道。
江顺脑子里灵光一闪,说:“你惯来在这种事情上上道,不如就托你给我打听打听吧,旁的人我也信不过。要真是个好的,管她能不能生都好说,我这把年纪,也不想再要了,就当给巧云找个帮手。”他说完越发觉得这个点子好。
“依我看,再给你生个小的才好呢!过两年我都抱孙了你还在盼小的,哈哈哈哈”
两个男人在一起难免说些荤话,你来我去的逗得可乐。说笑过后,江昌把这包打听的事儿给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