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1营地
为了不让顾佳妮等太久,也为了趁气候变化前冲顶,舒航洋选择头天直接重装到达岗什卡c1营地。晚上在-20度的雪地里,哪怕睡在厚厚的睡袋里也无法抵御寒冷,凌晨醒来时帐篷和睡袋都结了冰。但这份寒冷却使他更清醒,这种久违的感觉让他很兴奋。
凌晨,他和向导出发冲顶。
现在的天气很好,星罗棋布,四周静谧,一眼望去只有白雪和山峰。冲顶的除了他们还有其他向导带着的队伍。雪线上,大家都静悄悄的走着,只有头灯和星空为他们引路。
不知走了多久,天上开始飘起小雪,慢慢的雪越来越大夹着冰碴猛烈的拍打着舒航洋的脸,他感觉冷得发抖。
这是他在雪山攀登中遇到过的最恶劣的天气。风卷着雪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能见度不足两米。最后几十米的上升需要借助绳索,他顶着风雪艰难的攀爬着,手被磨得生疼。周围除了风雪的声音就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声在耳边回响。
他想喝水,却没办法喝。他的手指开始发麻,喉咙干到干呕。与风力阻抗让他的体力严重退减,他甚至一度觉得自己要交代在这里。但他没空害怕,只是更小心的继续往上攀登。
万幸,这次雪山依然接纳了他。
登顶后,天突然放晴,日出云起,雪山顶上一片粉色的朝霞。舒航洋望着绵延的雪山,心里却一片宁静。天地之大,人之渺小,刚经历了生死之间,什么情绪在此刻仿佛都不值一提。
人类的细胞每隔28天会更新一次,但舒航洋觉得在此刻的他不用间隔28天也得到了新生。
以前的攀登只让他觉得突破自我极限的感觉很爽,但这次攀登中遇到的风雪、紧张和寒冷让他重新思考了生命的意义。
原来,在生死之间,想到的只有生。抛开生命的广度和深度来说,活着本身就是有意义的一件事。
青石嘴镇
顾佳妮在酒店里坐立难安。早上起床后她听到从大本营下撤下来的人说今天山上突发了风雪,好多人都冲顶失败了。她根本就不关心能否成功冲顶,她知道攀登雪山时遇到恶劣天气的严重性,她现在只关心舒航洋的平安!
可是他的现在电话根本不可能打通,与他失联的状态让她十分不安。顾佳妮脑子里做了很多预想,但每一个预想的结果都让她觉得不可承受。但她现在除了等待,什么都不能做。
熬过了早上,熬过了下午,熬到了傍晚,终于等来了他的平安电话。
到酒店后,他只告诉她登顶成功了,给她看了在雪山顶上的朝霞。对于遇到的恶劣天气的事,他只字未提。
其实在等他的这两天中,舒家人打过电话问他们现在到了哪个位置。她说怕舒航洋攀登雪山的经验不足,会有危险。舒家人安慰她说舒航洋在读书时就是专业的登山运动员,而且登顶过好几座雪山,经验很丰富。这时她才反应过来他并不是特意要来岗什卡,只是因为想要陪她出门找了一个借口。
万一他在这里出了什么意外,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她看见舒航洋的手上有伤,应该是登山时弄伤的,她拿过他的手,仔细的为他处理伤口。
“这次你是特意出来陪我的是吗?”顾佳妮问到。
舒航洋不知该怎么回答。
“我陪你在这儿休息几天,然后你就回去吧!”顾佳妮继续说到。
然后是沉默。
“其实今天在雪山上我差点死掉。佳妮,你知道吗?原来人在以为自己可能会死掉时,脑子里不会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回想心爱的人和放不下的事,想的全是如何活下去。”舒航洋的声音穿透了沉默。
“这不是我攀登过的最难的一座雪山,却是我印象最深的一座。我承认,一开始是出于保护你的目的与你同行。但现在想来,因为这个契机让我有了这次的经历,也是一种收获。如果我说觉得自己现在新生了,你相信吗?”
舒航洋说得很认真。
“佳妮,我知道你坚持去冈仁波齐一定有你的原因。如果到了那里可以让你释怀或者放下,我希望有陪伴你去完成这个目标的机会。”
舒航洋的坦诚让顾佳妮无法再拒绝。
今天知道他遇到了危险时,她才恍然大悟并正视了自己的感情——她从来都没有放下过他,也没放下过这段感情。但她知道现在的她离他越来越远。
他的人生还未过半,经历却已比大部分人的一生都精彩。他的人生厚重又有深度。他面临生死和自我突破时,她能做的却只是在想他的安危和她那不足为说的爱情。他的每一次突破都是一个新生的比以前更强大的自己,而她却还困在原地,仰望不得,追赶不上。
顾佳妮清楚的知道这次旅行后,他们将渐行渐远直到没有交集。她舍不得,但找不到不舍掉的办法。她决定要好好珍惜这段旅程。
“好,我们一起去西藏,一起去冈仁波齐,”顾佳妮顿了顿,然后调皮的说到:“开着你的大g。”
顾佳妮笑了,笑得像向日葵一样烂漫。
舒航洋也笑了,笑得像太阳一样耀眼。
恍惚间,他们看到了高中时彼此眼中的自己。那个分班当了他同桌主动给他打招呼的她,那个夕阳下投了好球开心跳跃的他。
原来,他们一直就是一个像向日葵,一个像太阳。向日葵给了太阳烂漫,太阳则滋养了向日葵。
可自然规律的残酷是:向日葵只能追逐太阳,却永远不能触碰。
在冈仁波齐脚下谁能不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