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时,舒航洋好像听到顾佳妮起了身走出了房间。他赶紧也起身前去查看。走出客栈,他看见她静静的站在那里望着冈仁波齐在遍是星河的天空下庄严神圣。
“这里是雪山的背面。”舒航洋走到顾佳妮身边然后给她批上了一件外套。
“舒航洋,原来这里就是冈仁波齐啊!”顾佳妮的脸上划过一滴泪。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流泪,但它就那么毫无征兆的流了下来。
“是的。”舒航洋用手指帮她轻抚掉了那滴泪。
然后两人不再说话,就那么静静的望着雪山。神山就是神山,即使没有宗教信仰的人望着它,内心也会不自觉的就被安抚。
过了好一会儿,舒航洋说到:“回去吧,该头疼了。”
今夜一直有微风,但冈仁波齐在微风的环抱下格外温柔。
顾佳妮开始觉得冈仁波齐的确很神奇的原因是昨晚她本来有些高反,头疼的睡不着。舒航洋给她喂了头痛粉后她就迷迷糊糊的睡下了。结果今早一醒来,她竟觉得浑身的状态好极了,像被充满了电似的。舒航洋本来有些担心的,看着她早上的好状态也放了心。
今天,万里无云,无风无燥,是个适合徒步的天气。他们在凌晨趁着星夜未落时出发,打算按计划一口气走完剩下的后半段。
今天是整个转山中最考验人的路程。
他们需要从止热寺爬升几百米到天葬台,那一段全是碎石路。有徒步经验的人应该知道,走在碎石路上,人的脚下没有着力点,很容易打滑。但这一段路舒航洋有信心护着顾佳妮走上去。
他最担心的是从天葬台翻卓玛拉垭口的那段路。这是整个转山外圈上难度最大的一截,而且海拔超过了5500米,对体力和耐力都是不小的挑战。顾佳妮当然知道,但她表示自己必须去到卓玛拉垭口,否则这次的转山对她来说将毫无意义。
左一块碎石,右一块大石头,顾佳妮艰难的在石间通行。5000多米的海拔让她有些喘不过气。石头锋利又滑脚,稍微一个不小心就会摔得不轻。每年都有人因为转山长眠于此,但她绝对不想。
向上,向上,向上
绝望的坡仿佛一辈子都翻不过去,累到极致时她每走三步就要停下来歇一会。还好舒航洋一直在她身旁。
最后50米时,她觉得自己真的过不去了。她的头疼得快要裂开,她很想大哭,但发现现在自己连大声哭的力气也没有。她只能瘫坐在路边喘着粗气。
“起来!”舒航洋一把将她拽起。
在一个全凭意志力的地方,停下也许就意味着倒下。
他给她喂了代糖,补充了水分,吸了一会儿氧,然后督促着她继续前行。顾佳妮不知道自己挪动了多少步,远远看见以为是垭口的地方走近后发现垭口永远在前方。
循环往复,循环往复
但她终于看到了经幡挂满全身的垭口。转山路上的最高点,5645米,她现在就站在这里。
舒航洋和她将经幡挂上,垭口的风诵读着经幡。从此,每一次的诵读都是对往生者的超度,也是对现生者的祝福。
顾佳妮找到了那块巨大的石头。这块转生石上贴满了逝去的人的照片,旁边有一群人在诵经祷告。她小心翼翼的从包里拿出了妈妈陈洁的照片,然后把她贴在了石头上,指尖不断在照片上摩挲着。
这时,舒航洋轻轻走过来,抱着她说:“哭吧!”
然后,顾佳妮再也忍不住,痛哭起来,舒航洋觉得自己的脸颊也湿了。
在神山脚下,谁又能不哭泣呢?
过去已死,未来已来
在卓玛拉垭口经幡抚动的风中,顾佳妮哭了整整半个小时。
她不是个矫情的人,但这一年多在她身上发生了太多事,把她压得喘不过气。先是顾武家暴的阴影怎么也赶不走,接着她被迫与舒航洋分手,然后是妈妈的意外离世。一桩桩,一件件,让她失去了目标,情绪也找不到出口。
顾佳妮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还可以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那天收拾妈妈的遗物时,她看到妈妈小心收藏的那一迭明信片中有冈仁波齐时,她决定不管未来在哪里,现在的她一定要带着自己和妈妈来这里看看。她终于来了,也把“妈妈”留在了年轻时一直向往的地方。
舒航洋陪她整理好情绪,然后继续走接下来的路,
只有来冈仁波齐真正转过山的人才知道,当你以为翻过了最高垭口后就尽是坦途,神山会好好给你上一课。因为接下来等待你的还有一个又一个难度线路。就如人生,一个难关过了还有下一个。但不去尝试翻越难关就永远不会有遇到坦途的可能。
两人小心翼翼的下了垭口后,顾佳妮看见前方一个女人跌跌撞撞快要站不稳的样子。舒航洋也看到了。这个女人就是他在塔钦客栈看见的那个。
其实舒航洋早就注意到这个女人的异常。徒步时他刻意控制着步伐,跟着这个女人走了有两个多小时。他怕她体力不支时身边没人。
这个女人还是背着沉重的行囊,嘴唇发紫,看样子高反得很严重。但舒航洋他们无能为力。
有高原徒步经验的人会清楚在高海拔徒步路线上,体能光是应付自己的消耗都是勉强,根本谈不上帮人。即使是体力强如舒航洋也不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有能力既护着顾佳妮又兼顾这个女人,
舒航洋攀登过的雪山,哪怕有向导在,也不能指望向导能做更多。极端情况下,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这一点他很有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