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们几乎从不会同格杜产生什么交集,在他心中,她们就像羊群一样安静沉默,等到年岁大了之后,就会嫁出去为涅古斯换取一份稳定的盟友关系。
所以当他总察觉到柱子后有一道隐蔽又炽热的目光时,第一反应是宫中下人的孩子在偷学。
格杜自己也是贫苦人家所出身,难免新生怜惜,找了个机会,想捉住那孩子,然后私下里去教授他。
可他没想到被自己抓住的是一个小女孩,尽管衣着简单朴素,但格杜还是确认了她公主的身份。
想必是个生母不受重视的,格杜推测。他没想更多,准备把这小公主送回去。可没想到她直接跪了下来,求格杜教她。
格杜本就是惜才之人,于是便小小地测试了她一番,却惊讶地发现她学得比那些皇子王孙更认真扎实。
他看见了那小公主眼底的火焰,收下了她。在私下一点一点把自己的功夫教给了她。格杜带了一辈子学生,却很少有找到传人的感觉,却在乌恩其的身上有了这种预感。
“树把它的一切传给新枝,但从不要求回报。”
格杜这句话,正是促使着乌恩其在鹿角岘广教学生的原因。
相聚
这两拨人前些日子还是敌对关系,但他们如今都听令于乌恩其。乌恩其不愿在军队上搞操纵人心的那一套,她更希望这些人能团结起来。
他们之间本来没有什么仇恨,军队里绝大多数都是出身普通的百姓,又都属同一个部落。只是正规军常年接受的思想,让他们一时间难以把起义军的身份从“敌人”转换到“战友”。
校场里,两支队伍在各自首领的带领下,站得泾渭分明。
乌恩其登上高台,底下所有人都单膝跪下向她行礼。
“诸位将士们快请起来!”她不喜欢喀鲁王留下的很多所谓传统,这种时时刻刻的尊卑秩序便是其中之一。
尽管乌恩其的登基大典还未举行,但她的身份已经人尽皆知了。新王第一次在军中亮相,开口的首个问题却是:“诸位家中有姊妹兄弟的,上前一步。是家中独子的,停在原地。”
这个指令让大家有些疑惑,但还是照做了。草原上独子的家庭很少,于是乌恩其看到的几乎是整个队伍都前进了一步。
“你们离开家来到这里,想必家中其他姊妹兄弟还在继续原先的营生吧。”乌恩其继续道。
底下没有反对的声音,众人几乎都不约而同地点头。
乌恩其看向两支队伍:“前些日子,天突降暴雪。我那时还在鹿角岘,百姓受灾很严重,倾尽全力才勉强让大家得以度日,也不知道其他地方怎样。”
说到这儿,底下许多人都低下了头。大型的白灾能让草原上死掉五成的人,哪怕像这次不算很凶猛的,也会造成大量伤亡。
“看看你们的身边,大家都是一样的人。被大雪逼得活不下去了,难道是什么触犯天条的事情吗,居然要拿对付敌人的阵仗,来对付我们的同胞?”乌恩其语调悲哀,“大家都有姊妹,有兄弟。不妨设身处地的想一想,把刀对向其他百姓,难道是正确的吗?”
这一番话掷地铿锵有声,格杜带着的正规军都沉默了,而陈雁行所带着的起义军里有人大声道:“为什么天灾之后,还要让大家经受更多的磨难?明明我们才是战胜了南国的胜利者,可我们为什么依旧这么痛苦!”
乌恩其道:“这片土地除了极个别人,没有人不痛苦。但这些人却让大家以为你们的痛苦是由彼此造成的,为此甚至能忽视真正苦难的源头。”
见众人都若有所思的样子,乌恩其继续补充道:“我们同为草原的儿女,依靠天神的恩赐生活,并不是狼与羊的关系。挑唆我们彼此之间斗个你死我活的人,才是真正的居心叵测。”
说完,她也不再啰嗦,向陈雁行不着痕迹地丢了一个眼神之后便离去了。
尽管多说会显得她更加真诚,但对于她树立威严却是不太有利的。因此这项任务更该交由合适的人来做,比如两方的领军。
可问题是就算乌恩其请了格杜出山,格杜的年龄也的确摆在那。她必须和格杜一起再选择出一个继承人来。
正思考着,额尔德木图领着鹿角岘的一小部分人可算赶到了王宫。
原先处在鹿角岘时,乌恩其想要做的生意也算得上是处处被掣肘,如今挡在头上那座大山终于推倒,她自然会重新做打算。
额尔德木图领着整支商队,还有白霜和素夫人,大亲王。孟和因为蚕上离不了人,只叫了拔春先过来。
看着眼前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连日以来那种飘忽不定的不真实感散去了许多。
乌恩其郑重道:“我一路走来,多亏了各位的相助。日后的道路还很漫长,恳请各位继续在我的左右,监督我不会踏上错误的道路。”
素夫人慈爱笑道:“可惜今天人不齐,你的许多话儿传达不到他们耳朵里。不仅仅是我们选择了你作为王,更是陛下选择了我们。”
达日也赤向来无条件支持素夫人,点头道:“你我名义上是兄妹,分别是父亲最大的孩子与最小的孩子。但我知道,你和我绝不是同一种人。
你是狼群里最有恒心有想法的那一匹狼,我们不过是各有所需,却运气很好的同你走在了一条路上而已。”
“肉麻死了!”乌恩其故作嫌弃道。大家见状都笑了起来。
只有达日也赤道:“有时候我时常感觉,你同其余的兄弟姐妹都不一样。我们所有人都把根牢牢的扎在涅古斯的土地上,可你的根不是。但我也说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