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是替人背了锅。
假期临近,说早也不早,剩一月有余,过完年,六月底就是中考,仅剩小半年,彭媛媛今年第一次带初三,急得不行,课本紧拽手里,又是叹气又是摇头,脑袋升过一堆立直摆正的文件夹与课本,猫眼似的锁定肖玉词身上,试探问:“哎?肖老师你们班考试考得怎么样?”
她问的是上回肖玉词自个组织的一次期中考,题库u盘拷下来的,问了一圈,没人要,嫌麻烦,也就肖玉词不嫌累,自个吭哧吭哧找打印,花钱又费力。
肖玉词一垒课本抽薪,递一文件夹给她,“还成,有些进步。”
彭媛媛翻开一看,嚯,新崭崭的成绩名单,确实还成,人均及格线。
“你这…全做表格打印啊?”她仔细向下一览,名字分数,以及上回考试分数也在,做了对比栏,进与退一目了然。
“没办法,不做对比他们心里没数,就得让他们看看自己是个什么情况。”
彭媛媛文件夹一合,“这也太麻烦了,也就你不嫌累。”
不是不上心,是真觉得麻烦,学生不争气,老师喉咙喊哑都没用,回回都是不及格,焉红一大圈盖上,学生愧对羞涩老师更是呕心沥血,教学方法不对?也不成啊,在卉南也这样教,偏就他们学生考得好,卷子一对比,差在哪儿?差在基础,基础不牢,地动山摇。
“我不累,都是抽空做的。”
彭媛媛抿唇做鼓,嘴里含一包气,咕嘟两下又吐出,仰坐叹气,“做老师太难了,我这每次看见他们分数手心都是一层汗,他们倒好,悠哉得不行,完全没当一回事,也就我们做老师的人前人后操心,还捞不到一点好。”
其实早做准备,老师身份也是从学生换过来的,都晓得心里怎么想,可是真当换了立场,又他妈不一样的感觉。
肖玉词支着脑袋笑了笑,“这都正常,逮着犯事捣乱的你更是操心,没办法,选的这条路,就得对学生负责。”
彭媛媛脑里一周转,也没错,当一职业来看,是得教,用心教,“也是,做这行除了家长也就老师付出得多。”
月底一至,还得做总结,交教案,都说老师是个铁饭碗,是个体面活,其实都一样,无非假期多,要真跟外头工地工人掰扯掰扯,还不及人家半月工资多,都是工作,其实早就不分贵贱。
豪云壮志,都是骨头打碎不得不生活而已。
彭媛媛假期回去一趟,家里又催结婚,同龄的人开始结婚生娃,她还窝在小镇上教书,母亲双手老茧,握着她的手来回抚摸,问她吃得可好?住得可好?又问同事关系怎么样?有没有心仪的对象?接连而至的问题却不知如何作答,家里的意思是让她回来,在自家镇上教书,然后结婚,她面不露于色,咬了咬唇,含糊回答,听这意思,她在扬昌能待的时间可能不长。
来时马尾齐扎,留一刘海,抬头望着“扬昌中学”四个大字在光线下闪闪发亮,有期待也有心酸,考得不好,分了最差一个镇,进来水泥和路,屁股颠成两瓣,摸着疼,来了两天就后悔,住的瓦房木桩,夏天闷热潮湿,冬天阴冷寒凉,夜里抱着膝盖骨哭哭央央,说什么也要回。
后来怎么没回呢?实在记不住了,原因太多,老郑和毛主任的热情?还是学生的期待?亦或是谢竟南的初生牛犊?一路上磕磕绊绊太多,以至于成了如今的彭媛媛。
肖玉词目光看她又投在窗外的树,来时它正郁葱,茂林修长,光影投射进内可挡大半,不过几月光景,分枝枯干,寥寥数片树叶,干瘦枯黄。
一切还未平息,手机又响,叮当几声。
—肖老师,我是真心想跟你谈恋爱的。
—你先跟我试试,不行再分手。
信息不算露骨,一眼就猜是谁,他心情瞬时暗淡,手机翻转屏幕往桌面一趴,熄屏。
也不晓得是他太执着还是太作死,伤一回不涨记性还偏再来,肖玉词手掌握紧,要真再来一次,不虚,就往他命根子上踢,随处发骚,不要也罢。
“今年冬天来得快,才十月底就该穿厚衣了。”
两人出神,寻声望去,郑辉胳膊底下夹着课本、戒…戒尺?长长一根,有数有码,郑辉两眼眯缝,笑得精,“嘿,怎么样?我新搞的装备。”拿到手里挥了两下,顺手,好用,得劲。
彭媛媛往前摸了摸,跟见古董似的,两眼放光,“这东西你从哪儿搞的?用来打人啊?”
“嘿?什么叫打人啊?这叫惩罚。”郑辉瞪着眼,反驳她。
“别人都是棍棒底下出孝子,到您这儿棍棒底下出好学生了。”
郑辉也不虚着,笑着应她,“这就一工具。”手里掂了掂,比掌心小一圈,足厚三个豪,不轻也不重,“吓唬人的,不敢真打,打坏了还得我的锅,比不上我们那会儿读书,真棍真棒实打,打手心,不伤骨头。”
肖玉词一旁搭腔,“真的?我上学那会儿还没被打过。”
“真的,那会儿不听话的都打,打多了就怕了,听话了,然后成绩就上去了。”
肖玉词手心一紧,握了握又松开,得亏他生得晚,没打过手心。
说到成绩,郑辉又冷不丁想起肖玉词的小考,“你们班那个考试…怎么样?”
肖玉词照实讲,“还成。”
有些老师喜欢藏着掩着,好与不好也不透露,就让你猜,没个准确,就是猜,就得让你摸不清猜不透,考试再杀个措手不及。肖玉词到没那么多弯弯绕绕,考的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