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寒云并没有发现,他甚至没有对这个嗝声做出反应,他只是对着满院的海棠出神。
花到底有什么好看的?路乘不理解,他只觉得春生海棠糕好看,但他却也顺着苏寒云的目光看了看,恰巧,他看到一瓣海棠花从枝叶上枯萎飘落。
“这里的海棠也会枯萎的吗?”路乘颇有些意外,他记得来城里的第一天顾风就跟他们几个讲过,城中的海棠底部都用特殊的供灵阵法,是常开不败的,而他这几日在城中所见的似乎也正是如此,无论气候如何变化,海棠花永远灼灼盛放。
“世上哪里有常开不败的事物。”苏寒云突然说话了,他似是在回应路乘的话,可目光又没有看向对方。
“生死枯荣,天命定数,又岂是人力能够强行挽留,强行改变的。”他仍然看着海棠,又像是在透过海棠在看着别的什么,突然又自嘲一笑,低低叹道,“终究是满眼空花,一场虚幻罢了。”
路乘愣愣地看着对方,没太听懂,但在这一刻,他好像突然在苏寒云身上看到了一种日暮般的沉郁之气,明明苏寒云的面容还这样年轻,身为化神期尊者的寿数也还相当悠久,可对方给他的感觉,便如院中那株刚刚飘下落花的海棠,虽仍灿烂盛放,可盛极之际,也恰恰就是凋零衰败的开始。
暗流汹涌
玄武城西,一处尚未被发现的魔修地下据点内。
商砚书嗤笑一声,以轻蔑不屑地嗓音说:“这样?”
“七成。”伏见道。
商砚书将嗓音压低一些,轻蔑中又带上了些许暴虐:“这样?”
“九成。”伏见道。
商砚书调整神态,将方才外显的暴虐压抑下去,转变成一种更加隐忍可怖,仿佛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带着周围人,甚至自己一起毁灭的疯狂,他眸光一转,居高临下地看向伏见,轻慢中又带着些许杀意道:“如何?”
“十成。”伏见恭敬低头。
商砚书维持着这副神态,启动了萧放留下的一件可以与玄武城中某人通话的法器,法器很快被接通,对方近日似乎也一直想联系萧放,只是萧放于四日前,在下完截杀的命令后,便因故离开城中,且这法器使用有距离限制,萧放并未带走,是以一直联系不上,因而此刻对方接的极快,但接通后对方也并未立刻说话,而是谨慎地等萧放先开口。
“是我。”商砚书学着萧放的嗓音说。
虽然从未与萧放打过交通,仅仅是通过伏见的描述来模仿,但商砚书的声音中不见丝毫心虚忐忑,他以前就时常玩些扮演游戏,对表演模仿一道可谓是颇有钻研,游戏至今,大抵也只有路乘能让他屡屡破功。
对方果然也没有发现异样,确认了身份后,法器中立刻传来急不可耐地问责声:“看看你做的好事!”
商砚书听到这道熟悉男声,眉梢一挑,他真是……一点都不意外。
“不是你叫我做的?”他轻慢着回道。
“我只叫你想个法子善后,把被发现的阵法痕迹遮掩过去,何曾叫你对那四人下杀手?!”男声似乎无比恼怒。
“他们既然见到了,那自然要杀了,才能一了百了。”商砚书满不在乎。
“够了!”男人怒声打断,“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心思!你听着,我不管你跟裴九徵的恩怨,再过几日,等计划成功,你离开这里爱怎样怎样!但是在城中,你不准对那四人,尤其对那个裴九徵的徒弟动手!裴九徵已经修至渡劫期,他若来此,你我的计划很可能会功亏一篑!”
“渡劫期又如何?”商砚书轻慢的嗓音中又带着股跃跃欲试的疯狂,“六十年前你们联手击败的劫火太岁也是渡劫期,今日你我二人联手,裴九徵也未必不能胜之。”
“你把渡劫期当成什么了?”男声嗤道,“当年劫火太岁若非受功法反噬,别说是我二人联手,就是四大势力所有化神期一同出手,都未必能胜之!”
“哦?功法反噬?”商砚书一副好奇惊讶语气,“你们做了什么,竟让他功法反噬了?”
“我如何知道?你们这些魔修修的都是些激进邪门的术法,反噬不是很寻常?”男人不耐道。
言辞间,他似乎也对商砚书当年被功法反噬的缘由毫不知情,商砚书眼神闪了闪,沉吟时,男人再次开口说:“无论如何,不准再对那四人动手,另外城中已经发现了你们的形迹,尽快想个办法将此事解决掉。”
“如何解决?”商砚书未等对方回话,便哼笑道,“我是能交出几个魔修让你好对城中交代,但你当真以为这样就完了?即便你不杀那两个剑宗弟子,他们也暂时传不出消息,但这件事又岂是能这样过去的?他们知道的太多,只要他们离开,承天剑宗就一定会知道城中之事,那么多疑点,你如何解释?”
男人沉默了一瞬,说:“你待如何?”
“事到如今,不若杀了推给我们,或还可遮掩一二。”商砚书循循善诱,虽还是模仿萧放的语气,脸上却是不自觉露出了些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味。
男人又是一阵沉默,他最终道:“在城外动手。”
“尽量吧。”商砚书弯起唇角,露出一丝真实的恶劣弧度。
玄武城外,回城的路上。
“子衡,你说这回师叔他们总该收到信了吧?”郭朝阳无聊地闲聊道。
为了防止传信被拦截,他们这回可是足足往外走了三十里路,确认已经远离了玄武城的势力范围,且无人跟踪后,方才放出传信的信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