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一刻,天边的斜阳把这座大胤最为繁华富饶的都城照得熠熠生辉。太阳的圣光打在中都城外壮阔雄美的护城河上,微风略过,河水金光粼粼,直映射得人睁不开眼睛。
白皓宇掀帘,中都外城,北胜门上巍峨高耸的北城墙头,刻有“中都”二字,用金镶嵌的青石砖城匾,在日头下,闪烁着晃眼的金光。白皓宇时隔一年,重回大胤中都,往事种种,涌上心头:快乐的、酸涩的、屈辱的、不甘的、愤恨的……
“晨哥,进城后,你是不是要进宫见太子啊?”
“嗯,皓宇,这有些钱,你先拿着住城东的”祥龙”客栈,晚些时候,等我出宫再去寻你。”
白皓宇暗自猜想:这祥龙客栈定是太子在城中埋的暗桩。
“晨哥,既然都到中都了,你我就分开进城吧,免得引起人注意。”
“也好。皓宇,万事小心。”
白皓宇换上了一套百姓的衣服,下了马车,他望着洛星晨赶车进城后,独自向城门走去。
他知道中都进出城盘查的规矩,没有“良民证”的他,现在的身份,只有一张董道买他时候的“卖身契”,在董道上吊后,他便烧掉了。
洛星晨给了他一张黄敏的“家奴”文书,白皓宇看着“奴”这个字,就心生厌烦,深恶痛绝的那种。他撕掉了家仆文书,在城外的小镇集市上,买了书篓、文房四宝、刻刀、空白印章,和红印泥。
在小镇的备考文庙里,他端正坐好,用木工笔在印章上,描勒出了四个大字--东州白氏。
中都城分两城:内城和外城。
城墙阻隔,内城是“人上人”的乐园,聚集着:各地富商、世家大族、达官显贵、名流雅士这些上九流;而外城的小镇、文庙和废园,聚集着:备考寒门、流民、乞丐和流浪汉。
内城和外城都有中都守备军把守,内城不宵禁,通宵达旦、夜夜笙歌;外城,守备军日夜巡逻,严格宵禁,凡夜中在外活动者,可直接射杀。
:黄泉狱
白皓宇伪造了身凭,目视着进城的城门方向,一路向前。
排队进城,终于轮到了他。
“东州白氏?”那守城兵上下打量,道:“东州的人不都已经死绝了吗?城破都一年了,大胤哪还有什么东州?你莫不是东贼奸细吧?”那守城兵言罢,立刻举起了自己的长枪,架在白皓宇的脖肩上。
进城的百姓和守城的官兵纷纷看向了他,他的“东州”身份,的确罕见,东州城破近一年,东贼两日破城,当时就没多少人能逃出来的,后来又听说东原主屠尽了东州的万千百姓,东州大地,再无大胤人。
“守城大哥容禀,我祖籍东州,自小过继给了姨娘,姨娘过世后,我便在大胤的土地上辗转飘零。一年前,我才托人在东州打听到了我的身世。谁知,我还没有见到我的父母和兄弟姐妹,东州便城破了,他们没逃出来,就全都被东贼给杀了。我为了铭记这国仇家恨,便私造了这身凭。”
“大胆刁民,来历不明,还敢私造身凭官印。”
白皓宇寻一高石,站在其上,仰天长啸,道:“病骨支离纱帽宽,孤臣万里客江干。位卑未敢忘忧国,事定犹须待阖棺。天地神灵扶庙社,京华父老望和銮。出师一表通今古,夜半挑灯更细看。我,东州白氏二十三代贤孙,白氏皓宇,誓死不做亡国奴!”
不知什么时候,城外小镇、文庙里,大胤各地来年春试科举的寒门子弟,被白皓宇的震吼所激,纷纷朝他而来。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我,东境越州邢门林台,誓死不做亡国奴!”
“……”
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寒门子弟,家道中落的名士后代、各地流民、江湖乞丐……中都外城数万无家可归的百姓,在白皓宇的振臂高呼下,纷纷涌上中都的城门口,一时间群情激奋,眼看就要冲进城门引发暴动了。
“来人,快来人,把这个闹事者给我押入中都大牢,听候上面的发落。”
白皓宇转身回望,看着那中都城头上的镶金石匾,嘴角上扬,微微一笑。
高墙铁网,重锁酷刑,人进鬼出。如果说中都城有地狱的话,那便是中都的大牢了。
白皓宇被当做煽动闹事的“始作俑者”被牢头给“单独照顾”,押进了“单人间”。这次中都的城门暴动,还是继年初大胤“东州”被“东贼”占领,国子监儒生贴榜闹事被镇压后,规模最大的一次。
城门暴动,很快又被守城的中都守备军所镇压,但消息不胫而走,不出半个时辰,上至皇宫太子,中至世家官员,下至中都的布衣百姓,全都知道了这件事。
和白皓宇一起被关进来的,还有寒门国子监生代表--邢林台,年初时,他的同窗好友季羡,作为年初国子监儒生暴动的组织者,被王谦给秘密处死了,季羡的突然“失踪”,使得年初的暴动群龙无首,最后被守备兵一冲而散,做了鸟兽散。
白皓宇一人独坐牢中,听着牢房里时不时传来的“惨叫声”,心如止水。这地方他再熟悉不过了,在遇见董道之前,他因为偷盗是这里的常客,乞丐窝是他的家,那时因为年纪小,脑筋滑溜,甚至跟牢头都处成了兄弟。这一晃,便是五六年的光阴了,董道死了,牢头狱卒都已经换了好几波,监狱是最能发生命案的地方,几乎每天都在死人,而死的人,不仅仅是牢犯,还有因为看到了或者听到了各种“秘密”而被灭口的狱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