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世上活了三十有六年,竟是今日方知,我这双手除了拿笔,原来还能拿剑。宁和摇了摇头,笑着想道,踉跄几步,走到大石上坐了下来,缓缓平复着心绪。
此刻天光已是大亮,夏日时节,阳光也开始变得热腾腾的。宁和吹了会儿风,渐渐有些昏昏欲睡。
她抬起手,望着掌心怔了一会儿。
自从醒来之后,宁和也曾凭借着回忆试过几次,可却始终也没能再将当日斩那二怪的无形之剑凝出。她还清晰记得当时的感觉,自己胸中被澎湃怒意与杀意充斥着,五感皆空只剩灵台一点清明,随即,那剑便自然而然蕴生而成了。
宁和生性豁达,试了便罢。她本也非是什么喜好兵戈争戮之人,使不出来,也就使不出来了。直到今日练过这场,她才发觉,原来执剑而舞之感竟是如此畅快,于是不由又想起了那剑来。
她再试着在心中观想那剑,却还是无法感觉出它的存在,只得有些怅然地叹了口气。
困倦之感越浓了,宁和眼帘垂了垂,忽然心生警兆,隐约觉察到应是这日头太大,对她的身体来说还是太勉强,再待下去恐要不好。连忙打起精神爬起来,朝寒洞方向赶去。
宁和照多了月华,身法越发轻快,没一会儿便到了洞口。才刚打开洞门,猛地就有一道红影飞出,宁和猝不及防,险些被撞倒在地。
擦身而过之时,那红影匆匆丢来了句:“对不住!借过!”
声音娇柔悦耳,正是从洞中跑出来的沈媞微。宁和扶着洞口石壁回头望去,满面愕然,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何事,就见身后寒洞又追出来一人。
宝蓝衣裳,圆脸圆髻,却是几日不见的小少年叔宝。
只见叔宝冲出来,气咻咻地大喝一声:“你站住!你这女人跑甚么!”
沈媞微这时已跑到前头一处小丘上,远远回了句:“你这小童倒好顽,你若不追,我自然也不会跑呀。”
“你叫谁小童!”叔宝大怒,“你当我会拿你如何,我只不过问我师兄人在何处罢了!”
“你找你师兄,又问我做什么?”沈媞微笑嘻嘻,声音越发远了,“问你师父去呗!”
“站住!”见她马上都要跑没影了,叔宝一急,连忙伸手双指并诀一掐,就见当空一道丈长雷霆劈下,正中远处遁逃中的沈媞微,轰一声将她劈倒在地。
还举着手的叔宝愣了一下,低声咕哝道:“竟成功了?”
“定是道祖都觉这女人该劈。”
说罢,匆匆抬腿追了过去。
宁和赶紧跟在后面,心头有些无奈。想是今早耽搁晚了,不巧碰上叔宝过来找她,撞见了洞中的沈媞微,二人冲突起来。
宁和倒也没想过要隐瞒这事儿,本来这寒洞便不是为她所有,金煌真人更是于她有活命之恩。她收留沈媞微,一是看在周兄之面,二也是怜悯其有伤在身。已是有错在先,又怎敢欺瞒?只待见了真人后将一应陈之,若有罪怪也由自己一力承担,实在也是两难之下的无奈之选。
只是没想到,叔宝来得这么凑巧,她人既不在洞中,自然也就来不及解释。
宁和思忖之际,叔宝已经先赶到了。沈媞微被那雷劈得背上焦黑,趴在地上捂着肚子喘气,皮肉几处绽开,血口斑斑,半晌也没能爬起来。
叔宝一见,顿时有些心虚,赶忙凑过去,弯腰想将她扶起来,口中道:“……喂,你没事吧?”
这一伸手,就扶了满手的血,又见沈媞微满脸苍白地捂着肚子,叔宝一下子慌乱起来,语无伦次地说:“你、你不会是……我没想拿雷劈你的!我那落雷诀十次有一次成功就不错了,我没想……”
他俯身下去,伸着脑袋想去看看沈媞微腹上到底是何情形,而这时宁和刚刚赶到,抬头一看之下顿时瞳孔紧缩,急急喝道:“叔宝小心!”
叔宝闻声一惊,下意识回头看去,他怀中的沈媞微却是双目一睁,面露狠色,反手就朝他胸口方向拍去。几尺之外的宁和看得清楚,她那指间分明夹着什么闪着微光的尖锐之物。
原来沈媞微虽挨了道雷,可能一时也确实爬不起来。但就在她表面满脸苍白、伏在地上奄奄一息,露出一副只能被叔宝扶着才能坐起的虚弱模样之际,宁和一来却刚好看见:就在沈媞微搭耸在地的艳红裙摆下方,有条暗紫色的似鞭又似尾的细长之物无声无息地伸了出来,尾端生有一根漆黑倒刺,正悄悄地从叔宝看不到的背后朝着他颈间刺去!
匆忙间,宁和虽出声喝止,奈何沈媞微反应实在极快,后头那漆黑尾针一击不中瞬间又换向再扎而去,同时手上还以毒针拍向叔宝胸口,前后夹击,招招皆是狠辣无比。
相比之下,叔宝就实在太稚嫩了些。发觉沈媞微向自己攻来,却只知瞪圆眼睛,全然反应不过来。
见叔宝站着不动,宁和不由勃然色变,情急之下只想抓出什么挺身上去将这杀招拦住。
她抓出了一把剑。
剑影朦胧,如水波般清透无形,却又有若风雷般的凌厉迅捷,电光火石之间只听一声枯枝折断也似的脆响,那边叔宝与沈媞微两人几乎是同时惨叫一声,跌倒在地。
宁和心中焦急,连忙冲过去将叔宝揽着扶起来,口中问道:“叔宝,你如何了?”
几步之外,沈媞微委顿在地,面若金纸。喘息片刻,勉强抬头看了眼落在自己身旁的紫色针尾,张嘴吐出一口血来。
宁和方才那一剑,直接将她这截紫尾给削了下来,落在地上,断口处还在汩汩外外流着黑紫浆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