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变得迟滞,宁和心中当即警铃大作,凝神内视体内,发觉那寒流在自己经脉之中呈现出了一种冰蓝色,那冰蓝像丝线一般极快地侵入了她的四肢百骸。她竭力催动着内府,府中金丹立刻滴溜溜转动起来,大量灵气从中涌出来,想将那股霸道而凶狠的寒流冲散出去。
然而很快,宁和却看见,这些灵气不仅没能将那寒流驱逐,反而在触碰到那冰蓝丝线瞬间就被吞噬殆尽,使得后者一下暴涨数倍,将这些经脉连通的血肉也一同化作了冷硬的坚冰。
宁和维持着抬剑的姿势,浑身的血色尽数褪去,整个人变成了一座苍白的冰雕。
她已经再不能动作分毫,连眼中神采也渐渐黯淡了下去。而那冰蓝的寒流得了灵气灌入,气势大盛,使得铜炉之中原本还在茍延残喘的橘色火焰越发缩小,片刻后,“嗞”一声,无可奈何地熄灭了。
寒流化作凝结的白霜,悄无声息地将炉中的炭块残余的几点红星抹去,又顺着炉膛的开口爬出来,所过之处伴随着串串细小的“咔呲”之声,一路冻结,直至将整间竹楼都化作了一间冷白的“霜屋”。
在被冻作冰雕的那一刻,宁和的思绪先是恍然停滞了一小会儿,随即又慢慢重新聚起。正如祁熹追所说的,她这具身体是从死地又被重新拉回来的,经脉里头遍布着阴灵之气,那阴灵之气已经在她体内扎根,与她的气机混合为了一体,形成了一副类似天然而成的极寒之体。
因而只凭寒冻之力,即使那力量再强,也是无法将她的躯体彻底摧毁的,即使暂时封冻了,那些阴灵之气却也还仍在经脉之中缓缓流转着。
而宁和自己的神魂,则在感觉到危机之时就迅速逃回了体内,如今缩在胸口处,依靠着微薄的热度维持着清明。
四周一阵暖洋洋的光照过来,渐渐将宁和的思维重新唤醒。她下意识四顾,望见了一团太阳般明亮的橘红火焰,那火焰温暖着她的神魂,护着她心口灵台不灭。
这是什么?宁和愣了一下,随即想起来。
……哦,这是我的心尖之火。
宁和靠在火边缓了缓,苦笑着想:唉,自己这莽莽撞撞的凡人习惯,真得要改上一改,早日适应这处处危机的修仙生活才是。
就这么躲在这儿,任外头的身体一直冻着也不是办法。于是宁和歇了会儿,便开始试着朝外探去。
她十分的小心,宁和虽入道还尚短,却也已知道神魂于修士是何等重要,万万也不敢轻忽。
然后……宁和发觉自己的心神此刻压根走不出去。
因为她的经脉血管全都被冻住了,只剩心口这一块有心尖火保着,余温没散。
前路不通。即使宁和如今只剩了魂体,也没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她只得折回来,想了想,试着去摘自己心尖那朵火。
宁和记得,当初自己就把这火摘过一次,送予了蟒兄。送是送了,火却是没灭的,只要她人还在,就像引火以燃它物一样,人未死,便相当于火种就在。
这次,宁和想再摘这火一回,以火开道,去把自己身上别处给“烤化”开来。
想着,她一点点将神魂拥了上去,轻轻捧住那朵橘红的火焰,像摘一朵花那样把它裹了下来。
火焰摘走了,心尖处一下暗下来,只剩了一星黯淡的余烬微弱闪烁着。那火星虽暗,却始终没有熄灭。
森白的寒霜覆盖了整栋竹楼,宁和立在熄灭的铜炉边,四肢僵冷、身被霜花,连衣袍都冻得硬而直,如同一座死寂而了无生气的冰塑。可她的心口处却是温的,软的,里头装着一簇明亮的火。
宁和的神魂拥着火焰,她未感觉到烫,只觉得温暖无比,只觉得灼热,热得她整个魂体都在充盈。满足、愉悦、明澈,她这小半生所历种种在这明亮的光芒之中轻盈地旋转着:风发意气、把酒言欢,书山遨游、笔下成峰,少年时的明快、长大后的坚定,连其中那些无可避免的悲伤和痛苦,此时都显得格外温柔起来。
其路漫漫,而我心长明。
原来受此火照耀时是如此感觉,宁和长舒了一口气,拥着火缓缓动了起来。
最先去的,自然是丹田方向。
她体内因有阴灵之气维持,血管经脉不至彻底死坏,于是当宁和裹着火的神魂走至何处,何处的经脉骨血便如同春风吹拂过的冰面,潺潺解冻,只僵了一会儿,就在灵气的梳理下恢复了如常。
先是丹田,然后头颅,再是四肢,宁和浑身滴着水,睫毛轻轻颤了颤,重新恢复神光的眼眸一抬,握着剑的右手掌心处便冒出一朵橘红的火来。
正是被她摘下的那朵心尖火。
宁和维持着伸剑的姿势,叫这火顺着她的手轻盈地跃至手中剑上,又顺着白朦朦的剑身攀过去,最后缓缓将剑尖处那滴冰蓝色的水滴轻轻包裹住。
“咔”。
是冰霜解冻的轻响声。
宁和微微抬了抬头,正见到头顶竹管上簌簌落下的冰屑。纷纷扬扬,细小得像尘土,还未落至半空处,便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水滴在橘红的火焰中微微颤动着,慢慢缩回成圆圆的一粒,漂浮在明亮的光焰之中轻轻旋转着。
此刻的它看起来,又像是一枚冰蓝的珠子了。
宁和用剑挑着火,将它从铜炉中带了出来,然后手间一松,心剑散去,那火便盛着寒水珠,落入了她掌中。
宁和低头盯着这枚漂浮在火上的蓝珠子看了会儿,思考着将它放在何处。
寒水离了能压制它的火便要发作,可她总不能捧着火到处跑。想了想,宁和指尖一送,试着将这朵橘红火焰朝着自己的心口处送了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