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比几日前宁和在暗处瞧见时,又更憔悴了些。面色苍白得厉害,胡茬拉碴,眉宇间笼着层忧翳之色,将身上从前的那股活泼跳脱劲给压了下去,人也瘦了一头。
宁和打量了两眼,心头微叹,暗道此刻看来,周兄倒终于成长了几分。此种变化,也不知于他自己而言,是好是坏。
陈长青的目光落在二人相握的手上,挑了挑眉:“贤妹,你二人这是……认识?”
周琛书听见他说话,愣了一下,他自然也是看过金虚派所录的,他与宁和对视一眼,很快反应过来,面前这位蓝衫男子应是个灵,而且大约还是特定的那位灵。
“是,我与周兄原是同窗。”宁和道,看了眼周琛书,笑着说:“周兄,这位是陈兄,陈长青,字江远。我二人在此间客栈相识,一见很是投缘。”
周琛书忙接道:“陈兄,我名周琛书,字叔才,幸会幸会。”
两人互相拱了拱手,彼此相视一笑,也就算是认识了。
“周兄与伯骥贤妹曾是同窗?原来贤妹还去书院上过学么。”陈长青道,目光中惊讶又感叹:“这可当真是……果真不似寻常女子。”
宁和笑了笑,谦逊道:“运气好罢了。”
此时天色尚早,不到夕食时候,寒暄一阵,陈长青便说要回房更衣,上楼走了。
阿六跟着他去,梦娘则回到柜台后面,给后来的周琛书三人发了房牌。
“如何了?”宁和问。
祁熹追没答话,宁和正想回头看去,不想却忽觉一道冰凉指尖在后背处轻轻弹弄了两下,叫她整个人当即就是猛地一抖。
宁和愕然回头:“熹追??”
祁熹追自然地收回手抱胸而立,面上淡淡:“嚷什么,不过逗你一逗。”
宁和面露无奈,摇摇头将衣裳拢上。
“与昨日一样,仍是到胸口下方处。”祁熹追道,“看不出什么变化。你心口处大约有什么东西,阻止了那臭金水蔓延。”
心口处?
宁和微微低头,自己心口处就只有两样东西。一为心尖火,二便是火上擎着的那枚还没磨尽的寒水珠了。就是不知道,具体起效的是哪一样。水火相克,火又克金,说是心尖火能止这臭金水,有可能。而寒水与臭金水同出一层,有克制之效,也有可能。
如今,宁和的胸口以下,包括两条胳膊在内的整具身体都已变成了灿金色。白日里为了不叫旁人——尤其是那新认识的陈长青陈兄瞧出异样来,她都在手上用布巾子细细缠绕了一层。
好在她如今腰间佩着剑,有的使剑人手上缠着布,也是再常见不过了。
宁和在屋中歇了会儿,再下楼时,不知为何没看见陈长青。他与他那随从阿六,两人都没有下来用夕食。
宁和犹豫片刻,有心想要上楼去敲敲他门,看看情况,又顾忌着陈长青毕竟是“灵”,而不是真正的人。
思量再三,还是只找到柜台边坐着的客栈老板娘问了句:“梦娘,你可知……江远兄怎没下来用饭?可是身体有什么不适?”
梦娘闻言抬了抬眸,一双波光粼粼的眼睛望了宁和一眼,柔声笑了:“陈公子是客,客人也是客,客人既不知,梦娘又怎会知晓呢?兴许是困倦了,睡下了?左右也没什么要紧的,陈公子稍后若是饿了,只叫阿六下来吩咐一声便是。”
见问不出什么,宁和便也只好转身离去。走出好几步了,仍能感觉那梦娘的目光还一直黏在自己背上。
周琛书与那承鼎派的陈燕语与方振师兄妹坐在一起。陈燕语巧笑嫣然,嘴里一直说着些什么,旁边周琛书与方振一左一右,一个低眉思索一个敛目发呆,都不怎么吭声。那陈燕语也不在意,一个人也说得自在起劲。
早上不见踪影的那化名黄三的程景仁,此时也出现在了客栈门口。他走进来看见周琛书三人,没说什么,也没有上前招呼的意思,径直找了处角落的桌子坐了下来。
黑蛟高大的身影照例跟在他身后,黑纱覆着全身,像条沉默的影子。
抬头看到宁和与祁熹追进来,周琛书目中顿时一亮,就想走过来同她们坐到一桌。结果他一起身,陈燕语也跟着起身,他走过来,陈燕语也跟过来。看自家师妹走了,方振自然也得跟着走。
一下来了三个人,一处木桌只有四面,自然是坐不下的。
周琛书无奈,只得拍拍宁和的肩头,低声问了她房号,说自己晚上再过来。
祁熹追坐在一旁,冷着一张脸,目不斜视。周琛书心虚得很,也不敢跟她搭话,只匆匆叫了声阿追师妹。
宁和瞧了祁熹追一眼,笑着道:“我们在甲三与甲四房。”
“好,知道了。”周琛书低咳一声:“我……晚上过来找你们。”
听见他咳嗽,宁和便抬头细细打量他面色,隐隐觉得有些发白,忙关切道:“周兄,你,可是受了伤?”
“无碍。”周琛书露出个苦笑,“过上一层不慎着了道。小伤,养上一晚也就好了。”
宁和听罢,叹了口气,想起上一层的黑蚁、上上层的寒水金河,不由心有戚戚焉:“是难甚。周兄万万谨慎些才好。”
周琛书瞟了眼祁熹追,对宁和道:“你与阿追无事便好。”
“祁姑娘能有什么事,祁姑娘厉害着那。”陈燕语在后头笑盈盈地道:“周师兄若要担心,不若也担心担心燕语?周师兄,你要寻灵药,要说我师兄妹俩,可才是与你同路的人呀!”
周琛书一听她开口,脸上顿时露出了有些头痛的神情,朝着宁和点一点头,便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