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祁熹追御剑,又比盛樰盈的拂尘要强上许多,那剑飞得又快又稳,中途几乎没停过几次。
大约一炷香时间,离那登仙梯便近了。祁熹追将剑身下压,化作流光一道没入林中,所过之处,剑周罡气将树枝尽都搅碎。她又贴着地面再飞了一小段,才终于停了下来,回头对宁和指了指前方:“到了,你且自去罢。”
四周轰隆之声震震,宁和险些没能听清她说了些什么。
如此大的声响,再兼已感出风中湿润之气之浓,宁和只稍一思索,就猜出前方应是有瀑布,恐怕还是座极大的瀑布。
祁熹追将她送到,没有再多说什么,只将脚下剑身一转,抛下一句:“我在青云顶上候你!”便又纵身而起,转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宁和落地站定,拍了拍衣袖,又朝她去向拱了拱手:“谢过熹追相送。”
祁熹追早已走远了。宁和四下打量一番,也朝前走去。
越往前,空气中湿气便越浓,细细的水雾将树叶都染得亮晶晶的,绿得清新耀目。
大概也是因此处如此湿润的缘故,树丛长得极为茂盛,几乎要将中间小径挤满。宁和走了没几步,便将身上外衫沾得湿漉漉的,不由面露苦笑:难怪熹追走得如此匆忙,她修火道,想来最为厌恶此般环境。
又走片刻,宁和小心从一丛形类芭蕉的大叶间钻出来,就见眼前忽一下豁然开朗,脚下一空,险些顺着就跌了下去。
好在她眼疾手快揪住了手边几片大叶子,才勉强将身形稳住。向下看去,见此处竟是一方高耸悬崖,粗一看足有百丈,悬崖下方则是奔腾的涛涛长河,水波浩渺如扇般将两侧山壁撑开,背着日光滚滚西去。
不停地有水花溅在脸上,宁和不得不往后略退了两步,以袖拭面,又往东望去。
只见山崖之上,红日刚出,青天之下一帘瀑布轰隆而下,宽逾数百尺,往上则直入云端不见尽头,恐有千丈。水声若雷霆、气势之宏伟,真真有如天河倒悬。
宁和霎时间心神为之所摄,目定口呆半晌,感慨道:“昔日太白有诗云:‘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那想是还没见过此瀑!”
歇了片刻,宁和又朝对面望去,半空之中水雾如云,隔着看不甚清晰,只隐约瞧见似乎也是如脚下一般的悬崖。
东面瀑布坐东朝西,西面大河波涛滚滚,宁和这方山崖在北,对面为南,两边矮崖呈合抱之势将中间瀑布包围其中,崖上草木葱茏,正是幅万绿拥白练之景,玄奇壮阔,直叫人移不开眼去。
宁和探看一番,心中想道:左右前方已无路,想必仙梯就在此处,只消等等候时辰便可。想罢,她心下稍安,便忍不住再次驻足观看起来。
天地之壮阔,鬼斧神工,凡人只能震撼怅惘,倍感己身之渺小。不知不觉,宁和手中蕉叶一松,而她却未随之跌落下去,而是如石雕般定在了那岩石之上。片刻后,竟盘腿就地坐了下来。
阴为水木之属,水助阴生,木助阴盛。此处水木皆盛,倒像是为宁和量身所做修炼之所,尤其见了这飞瀑壮阔如斯,更叫她心中有感,几欲就地拔出剑来。
拔的却不是置于匣中那寒水剑,而是久未出现的,那把心中之剑。宁和仰着头,极目远眺,只觉心神也随着那白茫茫的水幕往上,逆流直攀,攀上云雾中去。
水声轰轰有若雷霆,宁和双目放空,只觉水与雾之间似乎生出了一把剑,那剑朦胧若影,又似水中幻景,她伸出手去捞,却又好似真切触到了它冰凉的剑身,一时如痴若怔,半晌动弹不得。
直至忽地不知从何处传出一声惊雷般的高喊:“仙梯开了!”
宁和才惊醒般回过神,也顾不得自己满身的水痕,赶忙站起身抬头看去。
就见瀑布前方,原本空无一物的半空处忽然彩光湛湛,空气若水波般震荡出圈圈涟漪,连瀑布声都小了也。随即,似乎有隐约的“啵”的一声响过,彩光中间垂下了一条长长的光带。那光带落下来,便化作了一条长长的梯,一直垂到悬崖下的江面之上。
青灰石面,白玉栏杆,一阶一阶蜿蜒通向苍穹之上,乍眼一看既突兀,又似寻常。
登仙梯,向云端。
宁和仰头张望,正迟疑着,心想这梯该如何上去?就见周遭崖边忽然冲出数道身影,如投林之燕般毫不犹豫地一头就从这悬崖之上朝着江面扎了下去。
宁和先是满面愕然——这百丈高崖落下去,岂不是要成了肉饼一枚?随即又想起此处乃是修界,非是曾经的凡间,再看之后往下跳的人越来越多,也就反应了过来:恐怕这就是踏入登仙梯的方式了。
她略略伸了伸头,往下头看了看,只见下方江水滚滚,波涛汹汹,远处白练水瀑轰隆不绝,直叫人望之眼晕。两边崖上都下饺子般的不断有人在往下跳,那些落下去的人就像一颗颗石子,砸进滚滚江水之中就如微尘入风,连水波都未能溅起几许来。
既如此……别人跳得,我也跳得。宁和深吸了一口气,抱着剑,双腿一蹬,便纵身跃了下去。
耳畔风声呼啸,宁和也不知自己如今是何感觉,只觉得全身血液上涌如沸,胸口嘭嘭激跳,喉咙中似有喊叫迸出,又似没有——她生平还从未打这么高处往下跳过,实在、实在……宁和也不知该如何形容,只有闭拢双目、咬紧牙关以待罢了。
双脚再次落回到地面上时,宁和原地愣了有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