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话间,阿六已从一旁的树上解下绳索,用力拽着,从溪边茂密水草之中牵出了一叶小木舟来。
木舟虽小,两头有挡板,中间还有小几小凳。
梦娘先上去,她身段实在轻盈极了,踏上船舷时小舟几乎连晃也不晃。
宁和看她将竹盒放在中间的小几上,裙摆一旋,便从舟尾走到了舟头,抱着芦笙坐下来。
宁和与陈长青互相让了让,也都上了这小舟。阿六坐在舟尾上,抄起两根木浆默默划船。
浆一动,舟也就动。
这溪水极清澈,澄净得甚至显得空荡。晴蓝的苍穹与两岸的花树皆映在里头,波纹逐落英,搅碎一池云影。
陈长青打开那竹盒,宁和看了眼,见里头装了两碟糕点,一盘牛肉,一壶茶两个杯子。
“怎么样?”陈长青将杯盘摆好,微微一笑,倾身给宁和倒了茶水。
阿六将船划得极稳,连杯中的茶水都不曾晃动一下。梦娘抱着笙,呜呜地吹起一支小调,婉转低沉,顺着河岸悠悠飘荡。
宁和喝了口茶,诚心叹道:“仙人所在。”
陈长青哈哈大笑起来,宝蓝的绸衣随着主人俯仰间流水般颤动着。他生得俊郎,笑起来更是好似风中玉树,琅琅飒飒。
“是极!此间风景,真不似人间所有。”陈长青边笑边道,“只是我一个人看啊,到底少些意思。我时常就想着,我有……我有一友人,若他能来相伴左右,与我一同游览这水光山色,才叫真的快活。”
宁和也笑,举杯朝他敬了敬:“便敬这水光山色。”
“好极!且饮此杯!”陈长青乐道:“罢了,他虽不在,能遇到贤妹你,也不差什么了!”
两人脾性相投,一起赏景游玩自然乐趣十足。读书人么,兴头上来吟诗作画,抒发上两笔。宁和擅作文,诗写得不怎么好,自觉缺些灵气。
陈长青倒是吟了两首诗,宁和听了,发觉……确实很是普通。对是能对上,可却绝非什么佳对。
陈长青也知道自己作得不好,念完面露赧然,说:“我不怎么会作诗,唉,枉读许多年书。”
“不过我那友人诗却写得极好。”他说着,眼睛微亮,望向宁和道:“来日若有机会,我介绍他与你认识。我感觉,你二定人能合得来。”
宁和笑着应了,她对陈长青印象实在很好,心里便也跟着升起些好奇来。
小舟慢腾腾地在溪上漂了一二时辰,宁和这些日子以来难得有如此安逸闲散时刻,倒真隐隐找回了几分做凡人时的悠然之感。
两岸溪水和花树似没有尽头,一弯接一弯,到后来撑船的阿六说,得掉头了,天黑之后,外面太不安全。
于是小舟在水中慢腾腾打了个转儿,又顺着来时走过的路悠悠地荡了回去。
宁和从船上下来时,还未走进客栈里,就听到里头有喧哗声传来。
“咦?”陈长青也听见了,奇道:“莫不是又有人来?往日半月也不见一人,可真是……”
宁和眉头微凝,快步朝里走去。这时候来的,想来只能是持了青云令上顶之人。
不知来的是谁。
宁和走在最前,陈长青落后一步,阿六与梦娘跟在后头。
一进门,先听到一女子开口,声音似怨似嗔:“周师兄,你好狠的心吶。”
接着是一道男声,宁和一听便认出是周琛书,有些疲惫地道:“燕语,我已说过……”
宁和匆匆过去,正见祁熹追噌地一声拔了剑,冷冷道:“陈燕语,你若要找死,尽可试试。”
那陈燕语穿了件月白的袍子,背对着宁和这方,对上祁熹追杀气四溢的双目,下意识往身旁的柱子后缩了缩。
倒是她身旁的男子往前一步,沉声道:“祁熹追,你莫欺人太甚。我方振虽打不过你,但你也只有一人!我与陈师妹二人联手,未必不能与你斗上一斗!”
祁熹追连目光都未抬去一眼,倒是周琛书听了,顿时皱眉道:“方道友,以多欺少非君子所为。你若执意如此,我不会袖手旁观。”
“欺?欺什么?我欺她?祁熹追?”方振满脸不可思议:“周琛书,你莫不是瞎了眼。以多欺少?两个我,也不见得打得过她!”
陈燕语脸色一黑,斥道:“方师兄,莫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方振:“我没有……”
那头祁熹追已瞧见宁和回来,懒得再听他二人废话,提着剑转身走来。
她一动,顿时将承鼎派那陈方俩师兄妹惊得齐齐往后退了几步。随即却见祁熹追从身旁漠然走过,反应过来,脸上都不太好看。
“回来了?”祁熹追道,见后头的陈长青目光落在自己手中长剑上,顿了一下,反手将剑插回鞘中,冲他微微点头。
陈长青笑着道:“祁姑娘。”
似是觉出此处气氛不对,原本跟在后头的阿六警惕地上前来,将陈长青护在身后,单手按在腰间,目光冷冷地扫向这大厅里多出来的几个陌生面孔们。
宁和已经瞧见了,多了三个人。承鼎派的师兄妹,还有周琛书周兄。他们三人当初都是走了丹道的,一起到了这儿,也不算稀奇。
倒是周琛书看到她,双目一下瞪大了,惊道:“宁妹?!你怎会在此处??”
他几步疾冲过来,望着宁和又惊又喜,明白过来:“原来宁妹你、你竟爬上那仙梯了!”
激动之下,周琛书一下捉住她的手,一双眼睛里竟是微微泛起红来,喃喃道:“太好了,阿追有你一起,我也……我也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