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她身后的宁皎也受这股风旋所引,一身黑衣猎猎翻涌,但却未曾被这股看似轻柔实则绵有锋芒的力道推开,反而受其容纳,包裹在内,受其哺喂,得其益处。概因他与宁和相识已久,这一路相随相伴,师生二人间早已是气机相连。
宁和微微抬着头,望向天际的双眼墨白分明,眸光清正平和,只左瞳中随着灵气每流转一轮,便隐隐有一枚粉色花影轮廓浮现明灭,极轻极淡,仿佛水滴滴落时溅起的一圈涟漪。
每当这花影显现时,宁和心神之中便是一清,只觉天地间万事万物都仿佛再明澈不过。
就在此时,耳边听得几声模糊的鸣叫,那鸣声“吔呀吔呀——”地凄厉,像是鸮类嘶鸣之音。
四周树草湖山,院外远处还有荒林,听见些鸟鸣再寻常不过。宁和正潜心修行,本无意多作探寻,但不知怎的,只觉得心神一动,下意识忽然循声回头望了一眼。
晨光映在她黑色的眸底,左瞳之中花影又一次水滴般浮现。剎那间,宁和望见一抹灰白长影从屋檐后角掠过,速度极快,眨眼间就隐没不见。
若于凡人而言,尚有目力不及之说,可宁和身为修士,能叫她也觉得速度极快的,那就绝非寻常了。
那是一只灰色的鸮鸟,体型颇大,形如牛犊。
宁和眉头微微蹙了一下。
此鸟必为妖类,且恐怕还应有些极为不妥之处。她用左瞳看去时,仿佛看到那大鸟腹部于那灰色被羽间似乎生有一圈若有若无、形似人面的斑白色花纹,殊为邪异。
修士五感通达,承感于天地,修为越是高深,心中越能冥冥中觉察出诸多系挂己身的因果联系,就仿若一种直觉。
宁和方才那一瞥便是先隐隐有感,随即立时想起因由来——是那“报丧鸟”。
她此次前来,在偶然与周兄重逢之前本就是为寻此鸟而来,欲要探查是否真有那妖鸟戕害幼童以食其魂魄之事。
而方才那鸟,观其形听其声分明正是鸱鸮之类,又身为妖物,出现在此地,恰正应上了那说书的老郑头所说,兴许正是那头“报丧鸟”。
想来这才叫她心生所感。
既已见其行踪,她自然是要追去看个究竟的。
于是宁和足尖微动,身形从细柳间一掠而过,转念间已经追出了数十丈去。
周琛书这处小院前后三进,那大鸟所落之处正是后院方向。宁和昨夜与周琛书在前院吃食饮酒,散席后便宿在堂后的客房里,不曾去过此间后院。
从高处看,只见成片的榴树,枝叶丛丛细密,褐色屋檐掩在下方,看不清晰。
宁和在半空原处停了片刻,有些犹豫,事急从权,到底还是朝着那树下落了下去。
茂密的榴树丛下方,是一条小径,铺着青色的光滑石子,落叶积了有淡淡的一层,光线稀疏,幽凉浸人。
石榴树意喻多子多福,于寻常人家里自然是再常见不过的,就连宁和自个儿从前也在屋后种过两株。可榴枝多细瘦叶窄,倒是很少能见到株株都能长得这样粗大茂盛的。
宁和往前踏了一步,宁皎无声无息地落在她的身侧,抬眸朝四周瞥了几下,脸上没什么表情。
宁和是追着鸟下来的,一眼瞧去却没见到鸟在何处,目光便自然就落在了不远处唯一一处可供藏身的所在——在那丛丛榴树掩映后,有些掉漆的院墙斑驳延伸,墙的尽头两侧各有两间木屋。门扇紧闭,挂有铜锁,那屋只有门不见窗,不知是作何用的。
宁和道:“阿皎,你我各探一边。”
这地方看似一派寻常,却总隐隐让她觉得有种古怪之感。两扇门上铜锁既都俱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那鸟儿若是躲入了屋中,又是如何进去的?而若未曾进屋,如今却为何又找不见踪影?
宁和话落,便已来到了一侧的木屋跟前。宁皎与她同时动作,朝着另一侧门行去。
宁和看了眼门上铜锁,道了声得罪,并指划出一道剑光,就要将这铜锁削断。
白色微光落在铁锁上就如寒冰遇烈火,轻而易举便划开来。锁身“当啷”一声坠地,宁和正要推门而入,却几乎同时地,身后有一道急促脚步扑来,一边高声道: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这声音听着虽比平时尖利许多,但也不至于分不出是谁。所以宁和停了下来,回过头去。
她拱了拱手,朝身后红影揖道:“沈姑娘。”
实际上沈媞微步子沉闷,身上环佩叮咚,即便她扑得再急,动作于宁和看来也十分迟缓,更遑论能拦住宁和进门了。
但此处到底是周兄家中,沈媞微也算半个主人家,宁和愿意停一停,听一听她有何话要讲。
沈媞微喘着气,柳眉倒竖,脸上一片绯红,却绝不是那身体康健、经脉通畅的红润,而是种仿佛病气逆行、气淤反噬般的潮红。
宁和与她对视,发觉她一双黑亮眼珠之中神光颤颤,眼底愤怒与惊惶交替闪烁,竟有种神智将失般的漂移不定之感。
宁和心下微惊,细细打量她神色:“沈姑娘?”
沈媞微却不搭话,只冲过来就要从宁和身边撞过去,想伸手去关那木门。
可如今的宁和又哪里是她能撞得动的?
修士修行日久,一身自有灵光护体,尤其宁和即便性情平和,却也修的是那锋锐剑道,又才刚收功过来,沈媞微这莽然一撞,便被她身上迸起的一道蒙白剑光弹开一旁。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