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的黑暗越拉越长,灯光飞快闪了几下,然后响起了放烟花的声音,石蕴玉在这一瞬间惊醒了。
病房里的窗帘都是遮光性很好的材质,外面一点光亮都透不进来,就算是晚上拉上后也格外黑,夜灯只照亮半个房间,灯光在另一边的黑暗中若隐若现,在半夜被噩梦吓醒的石蕴玉眼里格外瘆人,他声音短促地叫了一声,立马坐了起来。
旁边的沙发上传来一声窸窸窣窣的动静,石蕴玉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谢知津就从黑暗里走了过来,慌乱地坐在床边,伸手握住石蕴玉的肩膀,“怎么了?又做梦了吗?”
听见声音后石蕴玉抬头看他,床头的灯晃着他的眼睛,和记忆深处的灯光重合起来,石蕴玉忽然狠狠抖了一下,然后挣开谢知津,探身伸手把灯打了下去,夜灯立马灭了,在地上滚了几下没了声音,房间里陷入更深的黑暗。
石蕴玉忽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他张开嘴大口呼吸起来,这时一双手用力把他拉了回去,下一秒,他被带进一个很热的怀抱里,一只手按着他的后颈,把他整个人搂得紧紧的,用力抚摸着他的背。
石蕴玉闻见了很熟悉的洗衣液的味道,是他从小一直用的那种,他忍不住抓紧了谢知津的衣服,像抓紧了来之不易的一点安全感,紧紧闭着眼睛贴在他的肩膀上,用力呼吸着。
“别怕,什么都没有,只有我在这里,马上就不黑了,别害怕。”谢知津歪了歪头,和石蕴玉的脑袋靠在一起,用自己的侧脸去蹭他的头发,试图让他平静下来。
“小玉,别害怕,我一直都在这里。”
谢知津的声音很低,但就在石蕴玉的耳边,他清清楚楚地听见了,和这五年里每一次被噩梦惊醒后,石蕴玉躲在被子里想起来的声音一模一样,这次真真实实地出现在了他的身边,用他最喜欢听的名字喊他。
过了几分钟,石蕴玉的呼吸慢慢平缓下来,然后忍不住发出很小的一声呜咽,背上的手动作停下了一下,然后放到了他的头上,干燥温热的拇指摩挲着石蕴玉的侧脸,他听见谢知津说:“没关系,想哭就哭。”
石蕴玉的眼泪浸湿了谢知津的脖子,谢知津仿佛被烫了一下,心里骤然疼起来,像被用力捏了一把那样泛着酸痛。
又抱了很久,石蕴玉的手都变得冰凉,贴在谢知津的背上,谢知津把被子扯过来,盖到石蕴玉身上,把他裹了起来,然后问他:“我去开灯?”
石蕴玉没说话,慢慢松开了抓着谢知津衣服的手,往后缩了缩躲进被子里,谢知津摸索着到门口把灯打开了,房间里瞬间如同白昼,石蕴玉被灯光照得睁不开眼,谢知津很快就过来,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然后觉得掌心有点湿。
石蕴玉没动,声音闷闷地开口了:“新年了吗?”
“新年了。”谢知津回答道,然后慢慢放下了手,看见了石蕴玉通红微肿的眼睛,对他说:“新年快乐。”
石蕴玉却说:“我吵醒你了。”
“没有,我根本就没睡,”谢知津伸手给他擦了擦眼泪,“我担心放烟花的声音会让你害怕,就坐在那等了一会儿,还好我没去睡。”
“你应该好好休息。”石蕴玉说。
“你也应该好好休息。”
石蕴玉潮湿的睫毛眨了眨,没说话,谢知津笑了笑,“眼睛肿了,我去拿块湿毛巾给你敷一下,不然明天会不舒服。”
谢知津站起来,石蕴玉忽然起身抓住了他的手,没说话,仰头看着他,于是谢知津又坐了回去,反握住他的手,“那我等会儿去。”
“你这样,”谢知津顿了一下,思考了下措辞,“需要吃药吗?需要的话我喊护士过来。”
石蕴玉没有回答,反问他道:“你怎么会这么问?”
“我妈之前睡觉也总是醒,医生给她开了点药,我就想起来了。”谢知津的语速有点快,用力捏了捏石蕴玉的手,“睡眠质量差应该也可以用药物治疗,不过还是最好不吃,毕竟又不是什么病。”
石蕴玉点了点头,没再问什么,谢知津松开了手,又站起来,“那我去给你拿毛巾。”
这次石蕴玉没制止他,低低嗯了一声。
洗手间在病房那边,谢知津开着休息室的门离开的,在洗手间找了一块干净的毛巾,然后放进洗手池打开水龙头放热水。他两手撑着洗手台,盯着源源不断流出的水没动,过了一会儿,有几滴眼泪混进了热水里。
谢知津没有见过石蕴玉应激的样子,因为以前石蕴玉和他睡在一起从来不会害怕。他想起刚才石蕴玉的样子,闭了闭眼,然后关上了水龙头,手伸进热水里,有些烫,烫的他还是想哭。
他不想自作多情,觉得石蕴玉和他在一起才不会害怕,但他仍然忍不住想,他们没在一起的那十几年里,和他们分开的这五年,无数个漆黑的夜晚,石蕴玉是怎么度过的,也会像刚才那样害怕吗?还是彻夜开灯睡一个很累的觉。
那样的场景,谢知津连想都不敢想。
早上是来给谢知津输液的护士把两人吵醒的,谢知津手上一痛,睁开眼下意识先去看旁边的陪护床,石蕴玉已经坐起来了。
谢知津歪头隔着护士问他:“在这睡是不是挺累的,我陪你去床上再睡一会儿?”
昨晚石蕴玉怕成那样,谢知津不敢让他自己睡,又不好和他睡在一张床上,便带他回病房睡,石蕴玉不肯睡他的病床,旁边的陪护床不如休息室的床大,但也还好,并没有觉得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