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她五感都很好的,现在越大越被时间消耗得开始器官变旧。
明天早上是校运会的最后半天,是团体赛。小地方的学校,能用上学的时间连开两天半的校运会已经很瞭不起瞭。也芝后来的高中是全市最好的高中,校运会就开一天半,有一天还放在放假的周六,算什麽狗屁校运会。
最后半天的团体赛,十一班人来得很齐,连一直待在班上写作业的方子涵还有霸占著广播台的范文敏全都来瞭,十一班是来得最齐给团体赛加油的。起因大概是昨天,杜康忽然上来瞭一趟班,对著在班上写作业的人生瞭一点小气,说大傢没有集体感,发完他的小火后又有点对刚刚的火气感到抱歉的样子,对著台下的几个人说:“明天不能这样瞭,你们一直没去现场。大傢都在呢。以后很少有这种机会瞭。”连带著从广播台回来换一本教参要再去广播台的范文敏都被杜康说瞭,杜康说你也是,也不来。范文敏简直委屈:“我都在广播台啊,我多读瞭好几篇我们班的广播稿。”
“好瞭,你明天也要来。”
当时还小,不知道杜康说的,这样的机会是很少的是什麽意思。江城三中比起外头大城市的学校,原本就少瞭很多课外活动,校运会已经是最大的校园活动瞭。后来初三,学校直接说瞭,初三年级不要参加校运会,就一两个项目需要人的时候单独的人下去就行,也芝记得很清楚,那时候她们在考数学,底下锣鼓喧天地在赛跑,在那样的环境下月考,后来中考觉得周围拉警戒线要车辆安静其实意义不大,江城的每一届都经历过很奇怪的考试环境。
太安静的考试环境对他们来说才是罕见的。
原来初中三年的校园会,这样大的活动,对于他们来说,隻有两次体验卡。这样能聚在一起为同学声嘶力竭踮著脚喊加油的体验,就这麽一两次。很难讲同学情是什麽东西,当年的同学绝大部分也芝都失去瞭联系,隻是回想起来,好像很多事她都记得。她有很平淡的青春期,有很烂的、很好的同学,每一个人都在她的记忆裡,她的青春是一本上学日记,写下来好像流水账,可是那些激动过的瞬间,失落过的、振奋过的、为难过的、羞涩过的懊恼过的瞬间,每一刻都好珍贵,每一刻都不会再来。
她是很普通的人,有很普通的青春,可她记得这麽深刻的东西,就算普通也值得占据一个普通的位置被好好保存。
昨天跑瞭男子接力,今天早上跑女子接力。冯灵一跑完四百米就来参加仰卧起坐的接力,但她没有力气瞭,仰卧起坐起到小一半的时间她就慢下来瞭,因为冯灵慢瞭,也因为十一班其他参赛的女生平均水平不算很好,仰卧起坐这个团体赛十一班难得的没有拿第一,其他项目这个班都在计分表的第一上。也芝原本在外头围著数数,听到哨声后的一阵,不知道从哪传来一声冯灵哭瞭她才猛然回身,冯灵哭得别的女生也有点爱哭,一下间热闹的气氛就变瞭。
冯灵用袖子捂著半张脸跑出去,跟她玩得好的女生,就是也芝座号前一个女生抱著她刚刚要运动脱下来的校服外套跑出去追她。两个月瞭,江城终于从炎热的夏季迈入瞭早晚会有些凉需要用上外套的时令。
剩下的女生多是在原地抹抹眼泪,旁边玩得好的安慰几句。也芝看见平春,平春也是仰卧起坐接力的一员,她走过去,不知道要和平春说什麽,但又觉得总比站在远处当块木头好。平春没有一点要哭,爱哭的意思。其实也芝也是这麽想的,哭什麽呢,明明都尽力瞭,即使是第二也没有关系啊。
是杜康还是谁,给她们下瞭必须拿第一的任务吗,肯定没有。大抵那个年纪,真的存在很强的羞耻心,同名次挂鈎的羞耻心。也芝为自己没有这样的羞耻心感到惭愧。她但凡有,早就在高明和范文敏时有时无的蔑视下一鼓作气好好读书直接考到年级第一踩在他俩价值观念的头上瞭。可她没有,所以她是该为瞭自己没什麽斗志感到羞耻。
好吧,都这样瞭,也隻是羞耻瞭一秒,仅一秒。
她就是这样佛的性格,没办法,她就是这样的人。
好在平春没哭,也芝凑到平春身边,平春看她,也芝讲:“你要喝水吗?葡萄糖水?”运动会开始前杜康让高明拿著班费去买瞭两袋葡萄糖,细细的,又买瞭两袋一次性透明杯子。说是让参赛的运动员们感觉到身体虚弱就喝一杯葡萄糖水,这两袋葡萄糖隻属于参赛的运动员其他人是不能碰的。也芝知道自己一定是喝过葡萄糖的,但那几天,她忘记瞭葡萄糖的味道。
平春摆摆手,她其实脸是有点过度的白瞭,额角有点汗,她说不用。也芝想想:“那你需要的时候喊我。”平春点瞭点头,说谢谢。也芝同平春一起回的班,路上两个人没讲超过三句话,尴尬的气氛在也芝眼裡流动。也不知道当年话不投机成那样,后来怎麽会一度熟到平春除瞭不知道也芝的银行卡密码几乎没有不知道的瞭。
到班上,冯灵好像哭完瞭,整张脸水水的,她去厕所洗瞭把脸,用的手。杜康带著大部队回来,在门口看见冯灵:“冯灵,哭瞭啊?哎哟,尽力瞭很好瞭。”讲得冯灵眼泪又掉下来,杜康有点慌,他说:“老师不好,老师不好。我不应该安排你跑完四百来坐仰卧起坐的。”
冯灵哭得断断续续地讲话,她说:“没有,是我。我。”
虽然也芝还是不怎麽喜欢冯灵,她也不理解这件事究竟有什麽好哭的,但这一刻,她觉得冯灵不坏的,是自己有问题莫名其妙不喜欢人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