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惊觉,我这半生中出现最多的人,是我哥。
方文轩教我念诗,方文轩替我点灯,方文轩给我承诺……
方文轩因我而死。
我这辈子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忘恩负义,如此不知好歹。
如此可笑,如此狼狈。
地上的雨水浸湿了我的衣裳,半生匆匆倏忽而过,我第一次放下所谓的骄傲和体面,放过了自己。
我一直把自己绷得成了弓弦,却忘了弦如利刃,无人敢触碰。
一个趔趄,我就活得格外惨烈。
可我明明痛到麻木,还可笑的以为自己宁愿惨烈。
我说道不同就永远别再相见。
可如今甘愿上刀山下火海,只想再见他一面。
再见我哥一面。
于是从此刻起,名为死亡的阴影才笼罩在我心上,盘桓成一座嶙峋的高山,这时我才感受到,死亡的魅力到底是什么。
我会开始逐渐忘记我哥,先从他的缺点开始。
然后忘记他的声音,他的形貌,最后只记得慰我匆匆半生的,自由如风的故人的眼眸。
只记得他的温柔。
再在某个午夜的梦里,惊觉不知何时起我和我哥已大道两头,各自远走。
“……”
我明明从未想过要与他分辔。
为何会走到这一步?
夜雨寒凉,寒气从地面升起侵染了我,但我只是在玄关怔忪的坐着,直到月上中天,星辰也从窗户照亮我,我坐在一地星辉中,陷入了一场睡眠。
和一个潮湿的梦。
……
我竟然梦到哑巴了。
我满身雨水,他也浑身潮湿,相顾无言,谁也没说话。
其实我们真的没什么可说的,我是捡回来的养子,他是捡回来的哑巴。
“黎少安,你的爱到底是什么?”
哑巴摇摇头,抬手跟我比划。
你、还、不懂、爱。
他说我还不懂爱,我确实不懂。
我又换了个问题:“那你能不能告诉我。”
“我的爱又是什么?”
哑巴还是摇头。
你的、爱、自己、找。
一点也不客气呢。
“我真的……会有爱吗?”
我感受不到自己的爱,更感受不到来自别人的爱,
我能找到吗?
这回哑巴点头了。
你、有。
他说,我有爱。
那我一定能找到。
一定能。
……
天寒岁暮,雪落满窗台,昨夜落满我的肩头眉睫。
今日生病,居家办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