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个普普通通老老实实的读书人!和梦里的人完全都不一样!
离战把自家妹妹提溜过来,叫她辨认:“这就是你说的画像?”
可怜的妹妹被摁头鉴画,仔细看了看,很无辜:“是呀!”
离战又打开暗格拿出自己的画:“你说这两张画上是同一个人?”
喜欢舞刀弄枪的离府二小姐把两张画比来比去:“都是白衣公子呀,鼻子眼睛嘴巴,没错呀!”
离战:……我竟然信了你的话!
像是被人当头一棒,又像是失足从万丈悬崖跌下,离战浑身无力,打发走自家傻妹子,怏怏的,整个人都没了精神,干啥都提不起劲,又回到了过去宅家自闭的生活。
他很多次想要问,但是不知道要问谁,这样锦衣玉食顺风顺水的日子,换了任何一个人都好,为什么要是我?我在这里究竟为了什么?
他觉得他不该在这里,不该过这样的生活,但是始终想不起来,自己应该在哪里,应该过怎样的生活。
凌熙
南宁镇前不着海,后不靠山,也不是机枢通衢之地,远远地落在南边,天不问地不管的,难得的岁月安宁,民风淳朴。
其中有一户巨富人家,姓凌,世代做糕点营生,花样精巧,用料考究,味道鲜美,因此为行业翘首,家资丰厚,且又家规严正,族人忠厚,也算是本地望族了。
十五年前,凌家诞下一位小少爷,机敏聪颖,玲珑可喜,读书写字,弹琴作画,学什么会什么,有模有样,且人又极懂事极乖巧,逢人便笑,性情和顺。
镇上所有人都说,从未见过这样好的小娃娃,跟天上的小仙童似的。
做爹娘的心里那个高兴呀,特地请镇上学识最渊博、祖上进过翰林院的老先生,给这娃娃取名字。
粉嫩圆润的奶娃娃睁着大大的眼睛,眸子里灵光四溢,老先生摸了摸山羊须,给他取名“熙”。
“熙”有光明、和乐之意,音同“喜”,是有福之名,因此奶娃娃小名便叫做“阿福”。
几岁请先生,几岁学骑射,几岁让阿福进京念书考科举,几岁给阿福娶上温柔贤惠的媳妇儿…
做爹娘的满心爱意,一时连如何为阿福带孙孙都给想了个周全,只盼着这个宝贝儿子一生顺遂美满。
可许是命里福泽深重小小人儿承受不住,长到五岁上,这个绝顶聪敏的娃娃突然痴傻了。
是寻寻常常没有任何征兆的日子,小娃娃同往日一般在父母亲身边笑闹,脸上小梨涡又乖又甜,直教人心头发软。
只是说话间,小凌熙忽然捂着心口倒下了,把爹娘吓得魂飞魄散。
所有叫得上名字的大夫都寻了个遍,眼看着娃娃整日昏沉越发不好,谁也诊不出个一二三四五来,爹娘下了决心,收拾了细软,搂着娃娃就要上京。
京中人杰地灵,准有管用的名医,能救这娃娃一命。
不料刚走到南宁镇边上,一脚将要踏出去,小娃娃突然在爹爹怀里挣起来,眉头紧锁,双颊暴红。
双目紧闭,眼泪却海珍珠般一颗一颗自长睫下滚出来,呼吸一阵比一阵急促,急得人心发慌。
越往外走,小孩越难受,眼看着就抽搐起来,爹娘害怕了,赶紧折回去将息。
这样折腾了几回,凌家人息了心思,冥冥中想到,这是老天爷不让这娃娃出去。
前脚差了族中稳重可靠的人去京中延医,后脚镇上就来了个神仙样的道士。
那道士容色惊人,自称云游四方,路过这天高地远的南宁镇,观此地灵气逼人非同寻常,就来瞧瞧究竟。
是个有真本事的,手指才搭上凌熙额上,小娃娃就醒转来,只双目放空,呆呆傻傻,如失了魂魄,再不复往日灵动。
小道士掐指一算,觉得有趣,嘱咐凌家莫要惊慌,只说这娃娃命里有一段因果,时日一到,自有福报。
说完也不待再等人问个分明,唯恐泄露天机,挥挥衣袖,才踏出去两三步,人就已经远远地看不见了。
凌家还能怎么办?只能正心诚意等着这未知的时机到来。
十年后。凌家。东厢房。
点翠手脚利落地掀起帘子,准备同过去的每一个清晨那样,规规矩矩伺候小少爷起身梳洗。
挂好帘子,一偏头,一双乌黑透亮的眼睛正静静看着自己。
就像一潭仲春的泉水,又温柔又安宁,水面上仿佛飘着一整个春天的繁花,这眼睛简直漂亮至极。
点翠被这眼睛看傻了,懵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反应过来,手上的东西愣愣砸在地上,整个人转身往外跑。
边跑边高声喊:“老爷!夫人!!少爷醒了!少爷醒了啊!”
前后几个院子都惊动了,人声沸腾,那阵仗,仿佛她喊的不是“少爷醒了”而是“少爷没了”…
凌家老爷和夫人日也盼夜也盼,就等着这一天,可真到这一天了,反而不敢轻易相信。
两个人苦哈哈惨兮兮地对视,将信将疑,眼里紧张恐慌甚至多过那渺茫的期待喜悦…
心惊胆战地走进房里,小小少年正乖巧地坐在榻上,拿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睛四下里打量着。
看见门口战战兢兢的夫妻,抬首对二人一笑,颊边两个小梨涡,甜得像四月里树上挂的水蜜桃。
凌夫人首先绷不住了,快步赶上去,一边眼泪决堤叫一声“我的儿”,一边把人紧紧搂在怀里号啕大哭。
凌老爷铁血男儿,也忍不住拿袖子擦了擦眼角,默默站过去,手搭在妻儿肩上,沉默又坚定。
眼下屋子里挤满了人,凌家各房在家的都来了,不在家的也着人送了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