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太医提着药箱,跑得飞快,尚未行跪礼,承天帝就直接下令:“快!去给小九看伤,再赶紧验验那药粉。”
“是。”
太医们紧张忙碌起来。
不大的前庭,挤了一地的贵人,禁卫把静和宫围得水泄不通。
承天帝沉默,所有人都陪着沉默。
容佑棠只能一直跪着。屋里有地暖,不用多穿,但外面极冷,风很大。容佑棠里衣中衣外面只穿件轻便棉袍,很快冻得鼻子发僵,膝盖钻心地疼。
日日夜夜,不分季节场所,随时要跪,皇宫下人的腿脚怎能好?
容佑棠强迫自己分神:庆王殿下在想什么?下一步他肯定已有对策了吧?如果他不信任我,为什么敢把我放在九皇子身边?
容佑棠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悄悄观察妃嫔皇子公主:
二皇子搀着悲痛哭泣的皇后,母子侍立承天帝左侧,韩贵妃则紧靠皇帝右侧;其余皇子都围在太医身边,急切催促询问;三位公主被众多侍女簇拥围护,看不清楚。
究竟是谁干的?
容佑棠正冥思苦想之际,太医会诊后已得出结论,一字一句禀明:“启禀陛下,这药粉乃是蔷薇硝,有消散、止痒之功效,宫里多用来治春癣,本无毒。”
所有人松了口气,皇后正欲接近赵泽安时,太医话音一转,又郑重补充道:“但,九殿下身有灼伤,他目前所用的药膏与蔷薇硝药性相冲,如若沾染,将导致伤口溃烂流脓,不得愈合,进而危及性命。”
“啊呀!好生歹毒!”皇后失声惊叫,急问:“那小九没事吧?快快给他清洗干净!”
“娘娘放心。”太医忙宽慰:“九殿下及时被缎被遮盖,目前并未发现沾染,但不可大意,现要紧的是换个妥当地方彻查换药。”
承天帝终于开口:“速速带他去乾明宫,由朕亲自照管。”
“是。”
太医立即领命,赵泽雍默默接受,指挥侍卫抬起担架,护送胞弟去乾明宫——倘若连承天帝的寝殿都不安全,那皇宫真是要大乱、成国都不安全了。
“老三留下。”承天帝沉声吩咐:“李德英,你去伺候,若小九儿再出事,跟着的人都不必再来见朕了。”
“是。”大内总管适时收起弥勒佛一般的笑容,屏息敛神,严肃护着担架离去。
好端端的元宵夜,转眼就被刺客搅得彻底变味。
“父皇,外头风大,您——”皇长子关切提醒,然而承天帝却打断道:“这风算什么?朕的心,才是真真寒凉!内廷禁卫都干什么吃的?九城提督不是说京城太平无事吗?如今刺客都混进宫里、再三谋害朕的子嗣了!”
“臣失职,求陛下责罚。”禁卫总管首当其冲,下跪领罚。
“臣无能,请陛下处罚。”九城提督随即出列,暗叹流年不利。
很快的,跪了一地重臣。
“罚你们有什么用?”承天帝面容肃杀,雷霆震怒:“朕倒很想斩了你们这些失职失察的废物!可刺客谁来抓?案子谁来查?皇室安危由谁保护?”
二皇子立即上前,躬身,凛然正气道:“父皇,儿臣愿为您分忧,查案缉凶!”
皇长子紧随其后:“请父皇保重龙体,刺客委实嚣张可恶,儿臣也愿为您分忧解难!”
接下来,几个皇子一拥而上,个个义愤填膺,请缨查案。
只有赵泽雍原地不动,闭目不语。
“老三?”承天帝皱眉问:“你怎么了?”
赵泽雍摇摇头,无奈苦笑,显得十分颓废,说:“父皇,您说得对,是儿臣杀戮过重、为人刚强、做事不讲情面、不留余地,树敌太多,开年就被群臣联名上疏弹劾,他们拐着弯骂儿臣冷血残暴,滥杀朝廷命官——”
“胡说!”承天帝怒声打断,眉眼嘴角一齐下垂,更显法令纹突出,眸光冰冷,缓缓扫视人群:“且不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庆王是朕钦封的西北统帅,手握大军虎符,非常之时,有权斩杀贪官污吏!谁敢说个‘不’字?又有谁敢议论?”他可是在执行朕的心意!
后宫毕竟只是后宫,帝王当然更重视朝堂。
众臣噤若寒蝉,暗中破口大骂将帝王之怒引到朝政的庆王:九殿下接连出事,分明是后宫争斗、皇子倾轧,否则谁吃饱了撑的去对付一个小皇子?
“先记着你们的人头。”承天帝伸指,依次点点跪了一地的臣子,下令:“都起来,扶稳了脑袋,去履行各自职责,全力配合查案,若再犯,提头来见!”
“谢陛下开恩!”
“臣等必牢记圣训,鞠躬尽力!”
大臣们争先恐后感激叩首。
承天帝扭头,认真审视诸皇子,沉吟许久,缓缓下令:
“即刻起,此案交由刑部的、北镇抚司特办。另,祈元殿一案中,耀儿办事不错,就由你督办。同样限期三日,到时,朕要看到满意结果!”
满意结果?而不是真相事实?
有心人都犯了嘀咕,细细揣摩圣意。
五皇子赵泽耀瞬间变成焦点,他结结实实愣住了,心说:父皇,上次破案的明明是三哥啊,儿臣刚开始就被炸伤、接着养伤,何谈办事不错?
“嗯?”承天帝威严逼视。
“……儿臣遵旨。”五皇子愁眉苦脸,根本不想接这烫手山芋。
——祈元殿一案尚未真正水落石出,今天又出了刺客!叫我督办?我会被为难死的!
然而,不管五皇子多么不情愿,承天帝做好安排后就起驾回宫了,无关人员随之离开,留下一片狼藉的案发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