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句“盛少监且慢”,过去两指一掀,翻起那兜帽来。
-“小娘子可有伤着?”
藤丫好不容易才从人堆中挤过来,急得眼尾都红了,捉着江满梨仔细检查。
“无事无事,真一点没伤到。”江满梨嘴上轻松,眼睛扫过被她压倒了的菜刀和那一锅沸水,心道幸好福大命大,“只是给你煮好的水饺……”
原先放在板车边上的陶碗现在地上碎作几瓣,汤渍溅洒出去,一个孤零零的水饺躺在其中,还被踩烂成黑乎乎一团。
小娘子何时给她留水饺了?
藤丫循着她目光看过去,声音顿时带了点哭腔:“小娘子还在乎什么水饺啊……我不必吃的……”
又着急道:“那钱呢?小娘子的钱可有丢?”
事发的一瞬江满梨便把置于板车前头装钱的小篮勾过来了,拿目光粗粗点过,并未发现有缺,此时递给藤丫道:“应当没有,你帮我再数数。”
正说着,听得有人齐喊“官大人抓到贼了”,二人抬头去看,见三名蓝黑窄袖衣的差役压着个半大身影,后头跟着三位锦袍郎君,皆朝这厢而来。
贼儿被押着跪地,低头弯身,露出颈后一片触目惊心的通红皮肤,像是被烫过一般。
“是这家吗?”差役抬脚踢了他一下。
那小儿被踢得朝前拱了一拱,却仍不抬头,牙缝里硬邦邦挤出一个字:“是。”
林柳偏了偏下颌,一差役便拿了手中的东西到江满梨面前,摊开来,是一方纱帕里头包着十来个尚湿漉漉的水饺。
林柳道:“这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请江小娘子看看,是否是摊上今日售卖的吃食?”
自然是了。
纱帕也是她摊子上的,应当是原本搭在锅沿上垫手的那条。
江满梨看看那小儿,又看看那纱帕,瞬间反应过来。
方才只当是碗破汤洒,饺子被泼到车底下去了,并未细查。现下看来,难道这小儿撞她那一下,竟是为了偷碗饺子么?
林柳像是看穿了她的疑惑,道:“在牌坊外逮住他,包着吃食的帕子就系在后颈上,烫成那样了也不取下来。”
藤丫那边也细致点好了铜钱,抬起头对着江满梨摇一摇:“没少。”
“还有没有方才丢了物什的?现在赶紧报上来,一并追查。”差役与围观的人群喊一嗓子,见众人四下翻翻,皆是摇头,又抬脚给了那小儿一下,“要是还偷了别的赶紧交代,要是等下被我查出来,吃不了兜着走。”
小儿不语。
江满梨做吃食生意两辈子,店里南来北往的食客算下来,也称得上阅人无数。而要说偷店的贼,前世也是遇到过几回的,左不过都是奔着收银机里的钞票,专挑夜深人静下手。
哪有这般不偷钱财、却为偷碗饺子铤而走险的?何况还是一孩童。
心里约莫有了些猜测,踌躇一下,还是上前拦住押人要走的差役,与那小儿道:“你可是饿狠了?几日未吃过东西?”
那小儿只管咬着嘴唇,并不理江满梨的问话。江满梨又道:“我若给你两碗吃食拿走,你还偷东西么?”
这话像是戳到了某处,小儿轻轻皱了皱眉,江满梨看在眼里,明白自己所猜不差,便接着道:“我不要你钱,你若是答应我不再偷盗,我便送你两碗水饺拿走。你吃完吃饱,尽可以找个力所能及的活去干,如何?”
这下小儿终于不能抵抗一般,充满戒备的身子与神色都有些软了下去,半晌,看向她:“当真?”
“自然当真。”
饺子片刻便煮好,盛在陶碗中。递给小儿之前,江满梨要求对方答应不再偷窃,即使偷食物也不行。
哪知那小儿看见拌着料汁、暖呼呼一碗水饺真端到面前,原本还紧紧咬着的牙关登时便松开了,不顾差役束缚,红着眼眶便跪下朝江满梨磕头。
被拉起来,抿着嘴看了看那碗中,道:“我霍书答应恩人,今日领了恩人的吃食,以后绝不再行鸡鸣狗盗之事。只不过这碗饺子,我并非为自己所求。是我阿兄挨了打,命不久矣,我想让他走之前,也尝尝全京城最好吃的馉饳儿。”
泪水终是无声落下来,又道:“若恩人允肯,能否把这碗馉饳儿送到新城南十二厢,普济熟药铺边上的麻子巷给我阿兄?我今日偷了东西,自当进先大牢领罚,再回去给阿兄送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