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化吉心里一紧,暗中只道不妙,一面紧急想着说辞,一面撑着地往起爬。许是起得猛了,站起来后顿觉头重脚轻,脚下一个不稳,差点又跌了回去。
“赵校尉的酒还没醒么?”
李勖的声音无波无澜,眉目中蕴藏着的怒气却像是暴风雨前迫近的黑云,催逼之意极为迫人。
他在军中甚有威重,素来喜怒不形于色,赵化吉上次见他这个表情还是在会稽清凉坡。
当时百十来号杀红了眼的叛军将赵化吉一干人等团团围住,命悬一线之际,李勖神兵天降,劈手夺过了他手里乱舞的长矛,只向前一掼——身前的几个叛军当即成了人肉串。
赵化吉侥幸捡回一条命,对他当时那眼神可谓终生难忘,此刻被他如此看着,直觉脖子上凉飕飕,腿肚子直转筋。
“表兄……将军说笑了,属下并未饮酒,只是近日身体欠佳,一时犯了晕眩之症,不慎……昏倒了。”
他此刻已恢复了神智,左思右想之后也是又惊又怕。既不知是如何着了谢女的道,也不知怎么就忽然到了这里,更不知道李勖对这些事的来龙去脉了解多少。
若谢女所为乃是出于他的授意,那今日之劫便无论如何也逃不过,若非如此……那便更不能将真相托出。
叔父这会应该还不知是他偷了巨光,赵化吉想到此处忍不住瞥了赵勇一眼,见赵勇正眸光喷火,一副要把他拔毛烤熟的表情,当下便赶紧将头低了,决定装傻到底。
“你倒是会挑地方”,李勖嘴角带着一丝逗弄般的讽笑,“昏倒在哪里不好,偏偏昏倒在了酒楼。难道是有人趁着赵校尉在家养病之际,将你劫持了去?”
说话间,候在东序的卯官捧着卯册走到堂上,李勖沉声道:“念给他听!”
那卯官也是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气,闻言便历数罪状一般,直接从第一页念起:“一月初二,告病;初三,告病;……二月初五,告病;初十,告病……七月二十二,告病。二百二十天里,赵校尉告病一百八十次,告事假十九次,无故缺勤两次,合计二百零一次。”
卯官念得明明白白,堂上诸人无不心知肚明,赵化吉就是故意为之。
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别部人马在平时从不操练,将士们或是吃酒或是赌钱,自可任意而为,并无人约束。可李勖素来将兵极严,与他并肩作战过的将领都知道,李部严禁骚扰百姓,若有烧杀抢掠、毁坏农田、□□妇女之举,不需他戴罪立功,李将军的长矛绝不许他茍活到第二日。
丽水亭一战,一个刁姓军侯犯了混,抢夺财物不成,一时失手打死了一个农夫,被李勖知晓后当即斩于阵前,待到刁扬的求情信到时,那刁军候的脑袋早就被战场上的野狗啃掉了大半。
此时虽然承平,军令不比战时严格,然李勖着意练兵,赵化吉如此便是顶风作案,又被那卯官记录在册,以李勖的脾气,恐怕他今日之劫是在所难免了。
赵化吉后背早起了一层虚汗,自尾椎骨到后脑勺凉了一个透,军棍尚未打到身上,臀部已经隐隐有了火炽火燎的痛感。
他不敢公然抗命,是以一直都是阳奉阴违,这么长时间以来,李勖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还以为能这么一直持续下去,此刻才知李勖早就打好了秋后算账的主意。
赵化吉心中实恨,好在李勖这会儿只是拿缺勤说事,似乎还没有追问其他的意思。赵化吉这几天也是被那谢氏的妖女勾得迷了心窍,一时犯浑,又惹下了另外一桩事,那事却是万万不能教李勖知晓。
这么一想,倒不如服个软,捱了五十军棍糊弄过去了事!
“属下心存侥幸,躲懒触犯了军规,还请将军责罚!”
赵勇几欲呕出一口心头老血,李勖小儿还没说几句,他的好侄子膝盖就软了!便是自己有心替他转转圜,也是无计可施。赵勇想着,眸光狞厉看向随卢锋而去的两个斥候。
那两人暗道倒霉,他们的确是在醉香楼中看见了不省人事的赵化吉,当时只见他衣衫不整,死狗似地趴在地当间,看样子是醉死过去了。案上酒菜已冷,好些碗碟碎在地上,的确像是大闹过一场。至于是否调戏民女,以他们二人对赵化吉的了解,都觉得十有八九,既然卢锋没有盘问店家,直接就将人给带了回来,他们便也没有多事,省得又给都督的亲侄子再添一个罪状。
这两个斥候实在无话可说,被赵勇睨得双双将头低了下去。
这正是李勖教他们二人跟过去的用意,省得赵勇说他冤枉了赵化吉。
李勖道:“事情只可一而再,不可再而三。赵校尉无故缺操已破三次,依令当棍五十,不知都督以为如何?”
“不是说了,既在你麾下,一切由你做主便是!”赵勇语气冷硬,话落已起身下榻,甩袖行至门口,冲着拖赵化吉下去的刑官喝道:“给我往死里打,打死了干净!”
说完回眸睨向李勖:“存之的酒席吃得人不安生,走了!”
余下部从见都督铁青着脸而去,莫不噤若寒蝉,纷纷起身跟上。刁扬经过李勖时指着他连连摇头,“你呀!”
李勖淡淡一笑:“都督、别驾慢走,恕李勖军务在身,不能远送。”
……
赵化吉的鬼哭狼嚎很快为一片哗然掩盖。
刑官刚扒了他的裤子就被他臀部的异状惊得“咦”了一声,边上几个监刑的卒子立刻探长了脖子朝这边张望。
触目所及可谓是一番奇景,令人担心自己长针眼之余又耐不住好奇,想要仔细阅读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