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啊!”
当魏军进入包围圈后,随着卢锋的一声将令,两侧埋伏好的李军顿时吶喊着从高处冲下,魏军毫无防备,一时间惊慌躲避,自相践踏。
后方,另一路袭营的李军同样进展顺利,他们趁着魏人大部队出营救粮的时机,成功袭入魏营,将李军的大旗插在了元健王帐之外。唯一遗憾的是,元健并不在帐中,这位魏王与李勖和慕容康一样,都喜欢冲锋陷阵,杀在队伍最前。督护成盛不无遗憾地感慨道:“看来,魏王这个分量十足的俘虏还是要卢将军亲手俘获!”
大营被袭,李军在后方摇旗吶喊,前方救粮的魏军得知这个消息后急忙回奔,卢锋乘势追杀,一切都顺利得不可思议。
噩耗在傍晚时分送达李勖的大帐:魏军绕过上党,已经突入关中。
关中。
魏王行辕内弥漫着一股甘甜的杏子酒香,元健赐酒肉给将士们,与他们共同庆祝这次大捷。
“李军恐怕现在还不知道,咱们留给他们的是一座空仓!”
“入了关中,往后愁粮草的就不是我们,而是李勖了,哈哈哈!”
“他要袭咱们的大营,殊不知,咱们已经绕道取了他的大后方!都说李军战无不克,我看也不过如此,陛下不过巧施小计,李军就上当了!”
“……诶,不是李军无能,而是咱们陛下这个空仓计实在高明,卢锋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对对对,陛下圣明!咱们一起敬陛下!”
魏将口称圣明,纷纷举杯敬元健,元健嘴角含笑,与他们一一示意,酒盏碰唇后,只轻轻抿了一小口,随后看着兴奋的众将,平静道:
“李勖不该急着出关取洛阳,这便是一着不慎全盘皆输。汉人有句话说的对,行百里者半九十,我们该做的,是从敌人身上吸取教训,而非沾沾自喜。李勖仍然是个不容小觑的对手,不可轻敌。”
“皇兄说得不错”,元骅点头道,“关中是片膏腴地,李勖劳师动众地灭掉秦人,到头来却是为我们做了嫁衣裳,他一定不会甘心。接下来,我们将会在东方的潼关和北方的河套继续作战,诸君还要奋发才是。”
众人莫不称是,龙华将军侯莫陈仪高声道:
“李军转战千里,背井离乡已经一年有余,在长安分得财物后就已经生出衣锦还乡之心。如今士气不减,不过是靠着主帅李勖个人的威望支撑而已。然而,在利益面前,威望是不可靠的,如今我们占据了关中,李军将士留在长安的财物全部落空,白白辛苦了一场,他们的士气很快就会消耗殆尽。”
他喝了口杏子酒润喉,继续道:“所以,微臣以为,接下来的战事当集中在北方,潼关还是以守为主,将李勖慢慢消耗掉。”
元健面上露出赞许之色,“侯莫陈将军说得不错,当务之急是将关中稳稳吃下,不可重蹈李勖的覆辙。”
侯莫陈仪拱手道:“陛下,河套的上官云部和徐凌部攻势凶猛,已经对平城产生了威胁,是否派一只人马北上,稍缓平城之急?”
“不必”,元健摇头,笃定道:“善战者,制敌而不制于敌,攻其必救,他必定千里奔回。我们袭取了关中,上官云和徐凌一定会撤兵救援,我们只需以逸待劳即可!”
侯莫陈仪笑道:“陛下圣明,臣茅塞顿开。”
推杯换盏之间,魏将无不酒酣耳热,面露红光,唯有元骅神色淡淡,心中始终有一丝隐隐的担忧。
此刻留守平城的是尚书崔嵬,皇兄元健对这个汉人十分信重。
元骅看着上首微笑的元健,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将嘴边的话咽回了肚子。
……
魏人袭取关中,最高兴的还是困在邺城中的燕军,他们争先恐后地爬上城墙,冲着城外灰溜溜撤兵而去的李军大声欢呼。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城中粮草断绝,燕军原本已经陷入了绝望的境地,离死只差临门一脚,万万没想到,李军在这个时候撤兵了!
慕容康在谯楼上望着远去的李军,整个人如木桩般定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阳光洒落在他的愁眉上,缓缓将其上的褶皱抚平,他迎着太阳的方向闭上眼睛,心中百感交集:祖先到底还是庇佑了他,没教他成为亡国之君。
诚如魏人所料,李军的士气一泻千里,他们从江南出发,翻山越岭抵达潼关,经过一年多的血战,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终于取得了关中。过往这些战役之中,当属潼关之战时日最长,伤亡也最惨重,一想到还要重来一遍,饶是北府老卒也觉得心生疲惫。
撤退的李军队伍绵亘几里,颓丧的情绪如同一片阴云,第一次笼罩在这只劲旅头上。有些卒子窃窃私语,唏嘘道:“人有时候真不能不信命,小主公的死就是个预兆,这个龙门吶,到底还是没有越过去!”
队伍沉默地撤退,向着潼关方向行进,韶音坐在大宛马背上,身后是李勖,他也和这只队伍一样默默无声。
问他伤口疼不疼,他也不说话,韶音想要回头看他,肩膀上忽然觉得一沉,他将下颏垫了上去。
“阿纨”,他声音轻轻的,听起来有点可怜,“李某打过那么多次胜仗,你头一次来,我却不战而败,感觉颜面无光啊!”
韶音不由得蹙起眉尖,好气又好笑:“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净想些不着边际的!”
李勖将下颏又往她颈窝移了移,“我们辛劳一场,到头来,很可能是一无所获,你怕不怕?”
韶音想看看他是不是又发疯了,刚要偏头,又被他的脑袋轻轻地拱了回去,“告诉我,怕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