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其中也包括站在指挥台上的那位。
“不舒服?”
那人问道。
“还好。”方黎轻轻眨了下眼睛,选择说谎。
“累了就去休息一下。”
面对那人的关心,他实在无法回应,只得默默错开眼睛,目光回到面前的五线谱,重新架好小提琴,最后用温和却又坚定的声音说:“我没事,抱歉谭先生,请继续吧。”
他能感受到,被称为“谭先生”的人又注视了自己片刻,虽然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但能感受到视线中的怀疑。
“诸位,第23小节。”那人收起疑虑,又重新举起了指挥棒。
然而突然之间,前所未有的窒息感倏地袭击大脑,方黎明白,手执指挥棒的“谭先生”,才是他“痛苦的源头”。
「啪嗒。」
这是琴弓掉落地面的声响。
“方黎!”
随着一声熟悉得刻在骨子里的呼唤,方黎最终还是昏睡了过去。
从记事起,方黎就经常被一些奇怪的幻觉困扰。
与其说是幻觉,不如说是“记忆”。
陌生的街道、古旧的房屋、手指碰触琴弦的感觉、以及对某个面容模糊的人,那刻骨铭心的爱。
但记忆并不完整,缺少最重要的部分。
这些记忆的终结,是一道古怪的白光,每当想起这些片段,他的头都会疼,无比的疼。
不仅如此,他还缺少五岁之前的记忆,白光过后,眼前已是陌生的高楼大厦。
或许因为这些“记忆”,他从小就表现出了对小提琴非凡的天赋,直到三十岁那年成为浦江市爱乐乐团的第一小提琴首席,他的音乐生涯始终顺遂。
可就在方黎认为自己会无波无澜地度过自己平静的一生时,一个意外轰然砸在了他的肩头——
浦江爱乐要解散了。
百年老牌乐团,要解散了?说出来谁信呀?
可这就是事实,无人能撼动历史进程,只能勉力拖延。
在为乐团续命这件事上,方黎作为首席,是出力最多的那个。
原因无他,老团长辞职得很突然,昨天还上班,今天就失踪那种。
方黎猜到可能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竟然到来得这么快,而且如此戏剧化。
作为首席,他担任起请老团长回归的责任,不过结果在他的意料之中,对方婉言拒绝了。
面对众乐手或期待或质疑的目光,方黎非常焦虑,焦虑得失眠。
或许是他已经接触到了绝境所以触底反弹,某个周末的清晨他收到了一个重磅消息。
一位名指挥家即将接任浦江爱乐。
甚至还是当天的飞机,巴黎至浦江,下午到达。
方黎激动得再也睡不着,哪怕他已经失眠了好几天,准备在周末好好休息一下。
时间尚早,他翻看了这位指挥家的履历,四十多岁、旅法多年、成绩辉煌。
原来这些日子的殚精竭虑是塞翁失马,方黎安心地长叹口气,连失眠后的清晨都变得美丽了许多。
只可惜,人生比他想象得还要戏剧性。
此刻的方黎正站在机场大厅,举着姓名牌,不错眼珠地注视着刚刚下机的旅客。
他见过那位指挥家的照片,可以第一时间认出来,他甚至准备好了迎接的话语,已经万事俱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