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现在开始,不是了,你不需要和这种人做朋友。”
孟承云垂着头,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他的屁股和手都很疼,像是要裂开一样,可是都比不上他的心脏疼,他微微抬起头,模糊的视线望向严厉的爸爸,说:“爸爸,可是我需要他。”
“您和妈妈很忙的时候,是他和我一起放学回家,学校有活动,也都是他陪我的,他很聪明,也不是坏小孩,我可能比他还要坏一百倍,但是他从来不说不和我做朋友。”
孟先扬愣了一下,差点就要被小孩说心软,可不过一晃神的功夫,又冷硬了起来,提起刚刚放下的棍子,试图威胁小孩:“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想好再说。”
孟承云偷偷瞥了一眼那棍子,身后的疼痛和内心的恐惧一同被唤醒了,沉默了一会,他咬牙摇了摇头。
孟先扬把小孩转了过去,扬起棍子“砰”一声砸在已经红肿不堪的屁股上,孟承云疼得尖叫一声,随后反应过来爸爸是在逼他屈服,又紧紧咬死了牙关,只是眼泪“唰唰”往下淌。
大概是期望着孩子改口,孟先扬打了一下便给了他十几秒的喘息时间,可是小孩什么也没说。
孟先扬惊讶于孩子的坚韧,再次抡起棍子打了下去。
这次连尖叫都没有,孟承云疼得两眼一发黑,膝盖一软,就地跪了。孟先扬一惊,忙拉着孩子:“云崽!”
孟承云无论如何不肯松口,即使快要晕过去了,再对上爸爸的目光时,依旧执拗,简直像一头小倔驴。
孟先扬几乎要佩服他了。
“你就这么喜欢程松直,要和他做朋友?”
小孩点点头。
“如果你还能挨住十下棍子,我就不过问这件事。”
孟承云的眼里闪出了奇异的光,这棍子有多难挨,他今晚已经全然领教了,但是只要能和程松直一起玩,他一定能挨完。
孟先扬情绪复杂,本以为可以靠威压和武力吓退孩子,没想到这小孩却是要把命豁出去。他看着孩子,提出了最后一个条件:“以后所有的测验和考试,低于九十分,一分十下,再有违反纪律不听话这种事,我只能全都归咎于程松直。”
“我不会的。”孟承云虚弱地回答。
棍子点了点地面,示意他站好。孟承云额头上已经一片冷汗,却还是奋力站了起来,牢牢地,把脚钉在地面上,死死咬住下唇,做好非人的疼痛降临的准备。
但是——
几乎没有声音,那根棍子只是轻轻地碰了碰他伤痕累累的屁股。
一连十下,爸爸就这样放过了他。
孟承云泪如雨下:“谢谢爸爸。”
“外婆,这是什么呀?”程松直捧着一本大册子站在厨房门口问。
外婆正在做饭,带水的青菜一倒进热好的油锅里,“哗啦”一声冒出油烟来。外婆挥手扬了扬油烟,回头看了一眼,说:“这是有一回,你妈妈他们单位来我们这做宣传,预防心脑血管疾病什么的,这是你妈妈那天画的黑板报,你知道这块黑板吧,就在咱们小区进来那里。”外婆转过头去,一边炒菜一边念叨,“那天我跟大家说,这是我闺女,他们都夸你妈妈长得好看,工作单位也好,还有几个老太太来问有对象没有,我说我外孙都能打酱油了……”
程松直捧着大册子,听了一会儿就默默走开了。这个大册子是外公外婆从时清兰开始画画就开始做的,时清兰拿过奖的画作,设计的图标、单页、宣传册,甚至连工作以后画过的黑板报都认认真真拍了照,细心地存着。
程松直没想到,竟然有一天,他要这样来怀念妈妈。
前几天程松直脚底底伤好了,就搬到了外婆家,除了一些衣物,他只带走了那双轮滑鞋。虽然那双鞋已经再也穿不下,但他舍不得丢。
“松儿,等会爸爸要来吃饭,你帮外婆拿碗筷出来。”
程松直心头一拧,放下册子拿碗去了。
程老师平时工作忙,只能周日上午来看小孩,来了就吃个午饭,下午就得回去。程松直是知道爸爸时间珍贵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高兴不起来。
他原本的目的就是要彻底脱离爸爸,让爸爸再结婚,或者再去哪里都好,就是不要再为了他放弃这放弃那。
但是爸爸比他想象得要执着。
程老师是十一点多过来的,买了些水果和零食,到了以后一边跟外婆说话一边给孩子削苹果,强颜欢笑地将削干净的苹果递过去:“松儿,给。”
程松直坐在一旁,摇了摇头,没有接。
“不想吃苹果?那吃香蕉?”
程松直看了他一会,起身坐到餐桌边去了。外婆正把菜端出来,见了这场面,嗔怪道:“松儿,怎么不跟爸爸说话呢?”
“妈,别难为他了,他在怪我。”程老师神情落寞,将苹果放在茶几上。
“怪你什么呀?阿兰要是知道了,肯定骂死这小子!”外婆指头戳了戳小孩的头,显然觉得孩子不懂事,“来吃饭吧!”
餐桌上照旧摆了一副空碗筷,众人心知肚明,谁也没有问。程老师夹了块肉放进孩子碗里,转眼就看见孩子把肉挑了出来。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啊?浪费!”外婆说了一句,夹过那块肉吃了。
程老师没有说什么,但也没有再给孩子夹菜了。
每一个周日,程老师都雷打不动地来一趟,看孩子几个小时脸色,再怏怏不乐地回去上班。有时候连外公外婆看了都不忍心,一会骂孩子,一会感叹女婿,可是事情还是一点变化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