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谁啊?”
男生摸着自己的脖子,左边一处有些辣辣的,可能是被程松直弄破皮了,他细皮的,容易受伤。
程松直见对方没有回答,抬脚就要踹,男生往后退了一步,自报姓名:“我是尤嘉楠。”
“尤嘉楠?”孟承云反应了一会,“你爸是尤朗?”
尤嘉楠点了点头。
“我管你是谁?!”程松直要冲上去揍他,却是被孟承云一把抱住了:“不行!松哥,这个不行,这个不能打,你打我,你要出气就打我,别打这个,会出事的!”
程松直想打人是真的,但听话也是真的,这么多年,孟承云一说不能打不要打,他就一定会住手。
“行了行了,松哥,中午请你麦当劳。”孟承云拖着程松直走了,把还喘着气的尤嘉楠给落下了。
下午照常军训,快结束的时候,程松直被老师叫走了。中午挨打的男生跟老师说了,老师了解情况以后叫了家长。在办公室里,程松直一副“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欠揍模样,连累程老师一直跟对方父母道歉。但是也不知哪个心善的,证明程松直打人是因为对方先说了不该说的话,因而对方父母虽然很生气,但也没办法全然指责程松直,最后只得接受道歉了事。
事情处理完,程老师便怒气冲冲地呆着程松直回家了。走出校门时,程松直看到那个叫尤嘉楠的白净男生站在一辆豪车旁边,一个年轻男人仔细端详他的脖子,神色焦急:“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
尤嘉楠眼神一瞟,跟程松直对上了。程松直倒是没在怕的,打一个是打,打两个也是打,可是,就在他渐渐走远的时候,听见那男生平静地说:“孟承云。”
程松直心想,你有毛病么?
程松直上初一,程老师带高一。三中高中部的军训是交给军事基地去管的,班主任们不用跟着,但是却要开始为开学准备各种东西,因此也忙得脚不沾地的。今天下午程老师原本在清点刚送过来的教材数量,结果一个电话被叫到了初中部去,没忙完的事让他心烦意乱,程松直打架就更是火上浇油,让他一肚子火气没地方撒了。
“程松直,这才第一天军训,你就跟同学打架,”一回到家,程老师把门关上就开始训孩子,“哦不是打架,是你单方面殴打同学,你可真行,也就是今天没出事,要是把人打伤了你怎么办?你是不是想第一天上初中就被处分啊?你是不是嫌自己档案太干净想往里头加东西啊?还是嫌我太闲想让我生活充实点?我都不知道以后要给你处理多少烂摊子!”
程松直是一周前搬回家里的,去军训的前一周,每天晚上都得让程老师打电话三催四请的才肯回家,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早饭不吃,宵夜撑死。平时一句话不说,一说就是伸手要钱,给少了还不高兴。程老师原本想着孩子好不容易才回家住,无论如何也要包容他,耐心地引导他,十二岁的孩子能有多大心眼?可是程松直实在太让他出乎意料了。
程松直冷笑一声,满不在乎的样子:“你也可以不给我处理啊,我求你去了吗?是你自己要我从外婆家回来的,现在后悔了?”
“程松直,你讲话有没有道理啊?你不求我去,你能否认我是你爸吗?老师会给你叫别的家长吗?我要是不把你从外婆家带回来,我都不知道你已经成这副鬼样子了!”程老师想起那些年一个人的日子,既心酸又生气,“我是后悔,没后悔早点把你带回来,哪怕打断你的腿也绝不让你走!”
程松直看着他,却莫名其妙笑了起来:“你后悔?你后悔你怎么不去?哦,程老师现在是名师了,暑假都要到处开讲座,去哪里都一群人围着,怕是连打断我腿的时间都没有吧?!”
新房子比旧房子宽敞太多,加上父子俩东西都少,屋子显得空荡荡的,程松直那些话就在这个空间里反复回荡,像钟摆一样一左一右地打在程老师的心上。
“你怪我没去找你?你怎么不想想你是怎么对我的?跟你说话你不应,给你夹菜你不吃,生日不肯见我,妈妈的忌日不肯见我,你还要我怎么拿热脸贴你的冷屁股?!”
程松直下意识想开口反驳,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程老师说的那些事情都是真实存在的,也许他就是那样伤了一个父亲的心,可是那就是幼时的他为自己打开的保护伞,他一边希望爸爸有自己的家庭和生活,不要被他所拖累,一边希望爸爸能明确地告诉他,无论如何,爸爸永远不会丢下他。
只是那时他还太小,什么也表达不清楚,也什么都不肯说。
如今要说什么呢?爸爸确实没有丢下他,但是他们之间,也再没有什么父子之情了。
“用不着你贴我,以后我做什么跟你没关系。”
这是程松直进门以后说的最冷静的一句话,却大大激怒了程老师。程老师一言不发,从电视柜的一个礼盒里抽出一把打磨光滑的黑色戒尺,那是他参加活动时主办方送的礼品。
“我今天就告诉你,你跟我有没有关系。”
程松直已不是过去那个会乖乖挨打的小孩了,一见了这乌黑戒尺就往房间跑,仗着年少轻狂压根不把程老师放在眼里。
可问题是,程老师也根本不老。
见着孩子要跑,程老师火速追了上去,一把抓着孩子手臂,怒气冲冲地把人往反方向一甩,丢到了沙发上:“今天说什么你也跑不掉!”
沙发是新买的,十分柔软,这么重的力道也没让程松直觉得疼,就是晃那一下太厉害了,他头有点晕。看着不知道在找什么的程老师,程松直心中突然有些害怕,他这个老爸,比他想象得要凶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