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下边宋廉微微眯着眼睛,笑着摇头道:“内典引言重了,你乃朝廷上差,口衔圣旨,不远千里来清源。此番本官过来就是做个陪客,你才是主客嘛!哈哈,国事为重,你且先宣旨!”
内典引是内侍省(专门管理宦官太监的机构)的官名,品秩七品,掌宣奏、承敕令诸事。在内侍省有人罩的,自然就是在长安城中跑跑,不远长途跋涉。如今这交通不发达,医疗条件也差,长途跋涉万一死半道就真冤了。眼前这个宦官明显就是在内侍省里头没什么靠山的主儿。
现如今的太监可没有明清时期那么吃香,说跑外地一趟就能赚多少多少银子。在如今宦官太监地位明显不如文臣武将的大环境下,跑来外地宣读圣旨就是苦差事,要捞外快是不可能的,了不起蹭几顿饭,蹭点土特产,仅此而已。
所以说是七品宦官,说白了也就在太监体系里装装大尾巴狼,除非他能爬上太监宦官体系的金字塔,能随时在皇帝天子身边说上话,不然,压根儿就没有地方官员会鸟他。就是胡泽义这种小县的县令,也完全可以不将他放眼里。
若不是因为他此番是宣旨而来,而且还关系着地方官员的人事调动,堂堂泉州府二把手的长史宋廉,压根儿就不会陪他来!文官是很傲娇的,你丫没功名不说,连个鸡鸡都没有,凭啥跟我站一起?这就是文人的傲娇风骨!
见着宋廉这般尊重自已,宦官险些感动地哭了,连连点头称好,随后返身从马车里请出圣旨,恭恭敬敬地双手捧起,冲着县衙大门上还集体站着侯旨的胡泽义等人朗声道:“奴婢乃内侍省内典引官郭贵,奉上命前来宣读圣旨,清源县令胡泽义、清源酒坊崔耕,可在?”
胡泽义拉了拉崔耕的衣袖,然后微微上前一小半步,道:“在!”
“你二人,跪下接旨!”宦官郭贵道。
胡泽义二话不说,跪了下去。
倒是崔耕恍惚了一下,这才缓缓跪了下去。
宦官郭贵唔了一声,又用眼睛扫视了一眼在场前前后后所有人,尖着嗓门儿高呼道:“凡五十步之内闻听圣旨者,皆跪!”
好家伙!
哗啦一声,无论是县衙里头的书办曹吏,还是两边的衙差,就是此番仪仗中随行而来的军土衙差,都统统跪了下去。
就连沈拓、宋廉二人,在圣旨面前都不敢托大,纷纷依足规矩,跪了下去。
哪怕郭贵这个小小宦官在宋廉等人眼中无足轻重,压根儿就不入宋廉法眼。但是在圣旨面前,宋廉也要跪下来。他跪得不是宦官,而是大唐天子的圣旨。
这就是皇权!
接下来,郭贵开始宣读圣旨:“载元二年,欣闻清源有崔氏子弟名耕者,自研古酒秘方酿造木兰春酒。有爱卿将此酒献于宫中,朕偶尝之……”
这圣旨一开始就没有如传说中的“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打头,而是一通叙话,意思是说,清源县有个叫崔耕的良民通过上古秘法酿造出了一款新酒,名为木兰春酒,然后有大臣将酒献到了宫里,皇帝尝后点赞称好,绝对是他这辈子喝过最好喝的酒。而且这个叫崔耕的良民非常忠君,居然把这个秘方献给了皇帝,皇帝让宫里的御酒司根据这个秘方来酿造,果然是一等一的好。所以朕决定了,为了褒奖这个叫崔耕的忠君爱国,封木兰春酒为御酒,并御赐‘御用酒坊’四个字给崔氏酒坊,钦此,就这样……
圣旨念完,郭贵代表天子让所有人起身,并当着所有人的面,不仅将随身从长安运来的牌匾赐给了崔耕,还将圣旨交到了崔耕手中,让他记得一定要给圣旨早午晚上三炷香,表示向皇帝请早安午安晚安……
崔耕如愿以偿,既拿到了圣旨也拿到了御匾,代表着崔氏酒坊和木兰春酒算是有护身符了,妥妥的没人再来打他家酒坊的主意了。
宣读完圣旨了,接下来自然是招待泉州府官员和上差的事儿,这种事情有清源县负责,胡泽义也不会给他这种拍马屁的机会。
就在他觉得此事应该告一段落了,接下来这些人应该开始陆续进县衙的的时候,只见宦官郭贵跟变戏法似的又变出一道圣旨,道:“清源县令胡泽义接旨!”
胡泽义虽然昨日从陈子昂口中知道自已的升迁,但见着圣旨还是颇为激动,道:“臣…臣接旨!”
噗通!
又跪下去了!
果然,这圣旨的内容就是说清源县出了御酒,即日起升格为上等县,即上县。身为清源县令的胡泽义治下有方,故继续留任清源县,造福一方,擢升为从六品的奉议郎,任清源县上县令,然后是非常抠门的赏赐了一百匹绢布作为嘉奖。
胡泽义很激动很愉快地接了圣旨后,郭贵这才完活儿,闪到了一侧。
这时,宋廉走了过来,道:“胡县令,恭喜啊!清源能出御酒,你治下有功啊!”
别看宋廉正六品,胡泽义从六品,貌似差不离儿,其实差远了。两人差的不仅是为官的资历,还差在那一点点儿的品秩上,有的人终其一生恐怕也难以逾越。所以,宋廉这个泉州府衙长史,依旧是他这个清源县令的上司。
所以,胡泽义还是很恭敬地拱手还礼,谦逊道:“长史大人谬赞了,下官实属侥幸!”
崔耕在旁边听着恶心,尼玛的,你当然实属侥幸了,这事儿跟你没关系好吗?如果没有老子,没有董县丞,你上哪儿升官去?
咦?
突然,崔耕反应过来,董彦人呢?怎么今天没出现?
就在他张嘴要问时,又听宋廉道:“是啊,此番木兰春酒钦封御酒之名,清源县能升为上县,泉州府衙也跟着受朝廷嘉奖了一番,这一切都离不开你和董彦二人的治下有功!如今朝廷念董彦千里荐酒之功,吏部对他另有重任,也算是不枉他这番辛苦了。这不,他今日一早便急急赶往任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