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格尔玛尼还是保持了一贯的神秘,并未有人出面对此事做任何解释。
“然而两个月前,格尔玛尼突然向所属城邦各教区发布了搜寻令。”阿兰德拉在内瓦赫不明所以的时候补充道,“搜寻令提供了一张男性的照片,身材高而偏瘦,黑长发,黑眼。下方只写着几行字,‘有畏罪潜逃出境者,恐其乔装易名,望邻区多加注意可疑人物。’”
格尔玛尼素来不与莱戈蒙城邦内的其他教区有过多来往,像是一个孤独的信徒,沉湎在只有自己和神的世界中。因此无需多言,这样的警告已经足够引起周围教区的注意,搜寻令上的男子,必定身份特殊,极可能正是制造了利维坦的那位机械师。只是那时蒙特里安正为了鼠患的事情焦头烂额,自然也没有对人群进行严格排查。
待鼠患结束,警部才重视起这些被堆积的事务,其中自然包括这个格尔玛尼的畏罪潜逃者。
今日弥撒结束后,维克托警官也正是来和阿兰德拉商量此事,准备和新闻部合作的。
“等一下……”内瓦赫将这些事联系在一起,思考片刻后推测道:“你是怀疑他……”
阿兰德拉点点头,验证她的猜想。
内瓦赫不自觉屏住呼吸。
阿兰德拉看见她的神情从思索变成惊讶,随后那张漂亮的脸上再次出现无所畏惧的迷人笑容。
“那会变得很有趣。”
利维坦(三)
弥撒礼结束后,大主教赫尔曼已是筋疲力尽。
鼠患事件需要善后,还有堆积在案头的层层卷宗……无止境的事务让他陷入不息的漩涡。还好这次鼠患有阿兰德拉的帮助,他才能尽快让教区恢复稳定。
可惜的是,在警部的人赶到之前,弗里曼已经服毒自杀了——他似乎早已预感到了自己可能面临的危险,在身上藏了毒剂。
他瞥见桌案上厚厚的一迭卷宗,都是一个个需要他做出指令的决定。能送到他面前的,每一件都是与整个教区甚至城邦相关的大事。
置于最上层的,是由警部派人刚送来的一起连环杀人案件的记录。
第一起案件发生在鼠患快结束之时。遇害者有个妹妹叫莉莉。她在怀孕七月时,被畸鼠攻击致死。赫尔曼依稀记得,遇害者曾到他面前痛哭流涕地忏悔。
之后几位遇害者的情况他还没来得及细看,几起凶杀案似乎还与失踪案联系在了一起,着实让人头疼。况且警部已和猎人进行了合作,两派势力联合都无法解决的案件,必定异常诡异。
倘若他们都无法解决,他作为主教又能如何呢?
赫尔曼感到身子又开始发沉。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再思考,现在他最需要的是休息。
教堂内人们呼吸的浊气好像还黏在身上,他需要去洗个澡,然后换身更舒适的衣服。
但是他今日站立太久,此时略坐下休息后,才感到双腿的乏力。
这样的感受不免让他想到自己的母亲,前任主教的独女,埃德蒙家族的继承人之一。
由于辐射影响,她天生身形瘦削,肌肉生长困难。她的腿部力量尤其被削弱得厉害,几乎不能支撑行走。
当初埃德蒙家族为了有一位健康的、能够顺利继承主教权位的后代,挑选了一个身份没那么显赫,却难得健康的男人来作为她的丈夫——整个城邦联盟中,未受辐射影响的健康者太少见了。
可惜的是,很少有人能在这样庞大的利益面前安分守己。
随着赫尔曼的长大,他父亲对继承权的野心暴露得越来越明显,最终激怒了他妻子的家族。那个男人消失了,赫尔曼知道他没死,只是不知他被放逐到了哪个偏远的城邦。
赫尔曼对自己父亲的结局并不意外,也没有过多感慨。他是他跨越阶级的工具,一直以来,他感受到的只是虚伪的父爱和矛盾的嫉恨。
因为他母亲自知身弱,无法承担主教重任,便选择直接将权力转让给自己的孩子。她则全身心投入了教区的人道主义行动中,因此人们还是对她留有极高的评价。
他还不到四十岁,相对于历任主教来说,实在是很年轻。然而再过些年,他也会面临着选择继承者的问题。这对于没有亲生后代的他来说,会是一件棘手的事。哪怕是现在,外界已有纷纷的猜测。
若是他遇到阿兰德拉和加利诺的时候,就已是现在的年纪,那么他还能将他们当做养子女,从中选择合适的继承人。可他那时太年轻,他们的心智也几近成熟,走上了各自不同的道路。
赫尔曼的神色一直都是严肃凝重的,强大的气场和身份赋予他的主教威严,让人不敢与他对视。他眼中偶尔透露的疲惫和无奈,总是被忽视。所以,信徒都将他想象成一个永不迷茫和疲倦的、近乎神的人格。
秋日午后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深红的袍子变成更明艳的色彩,和他象征着高贵血统的黑发黑眼和谐相配。红与黑,属于埃德蒙家族的庄严色彩,蒙特里安大主教的权威代表。
休息了一会儿后,他开始觉得力气有些恢复。阳光晒在背上,让他觉得温暖,也在很大程度上让这些往事变得不那么沉重。
他慢慢起身走向浴室,在镜前脱下长袍和里衣。幸运的是,埃德蒙家族规避了让他获得不良遗传物质的风险,他的身体看起来是健康和具有美感的。
每次看到自己正常的身体,他总会想到那些畸人。
在他们的教义中,畸形,是上帝被触怒后降下的罪。面对这些“罪恶”的生物,教会曾经颁布“清除令”,绞杀一切畸形生物——当然包括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