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声音,这样的脸,带着许多的熟悉和不确定,冲击着赫尔曼沉沉紧闭的心门。
他是希望再次见到他的。只不过阔别十数年,这样的见面包含了太多防备和怀疑。
“是你来得太迟了。”
赫尔曼面无表情地回答,语意颇深。
“可我觉得,正是时候。”
青年反而露出温顺的笑容,向他走近。
随着他的动作,一些金属碰撞声再次提示赫尔曼,这位风度翩翩的年轻人、天才的机械师、格尔玛尼的逃亡者,此刻正手戴镣铐,乖乖当着他的囚禁者。
他没有回应他的示好,只是垂眸,转身向外走去。
他能听见,加利诺就在自己身侧,稍落后两步的距离。他们一起从敞开的监狱后门走出,坐上了早就等候在外的车。
目的地很远,而车厢内很安静。
车内遮挡物切断了司机和后座的接触,赫尔曼正襟危坐,面向前方,闭目养神。他身边的加利诺观察着车内和车窗外的事物。
若和主教一起在如此狭小的空间内,几乎所有人都会变得紧张不安。加利诺表现得恭敬,神色间却有种截然不同的慵懒和自在感,甚至是放肆。
他手上的镣铐有时会发出轻微的声音,赫尔曼的注意力不得不被他吸引过去。
“我很久没坐过需要人驾驶的车了。”身边的机械师突然开口,“离开这么久,蒙特里安的机械制造水平,好像没什么变化。”
“你可以再偷渡回格尔玛尼。”
赫尔曼仍然闭着眼,语气也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加利诺只是轻笑一声,没有继续回答。
车子停下后,赫尔曼扫了一眼腕表,离八点还差三分钟,和预计的时间差不多。
加利诺注意到他的举动,一边钻出车外,一边随口问道:“八点?”接着他又摇摇头,自我否定,“不,还差几分钟。”
赫尔曼没有应答,他无需去验证一个有绝对时间和数字概念人的直觉。但他仍再次为这项技能感到不可思议——加利诺被监禁两日,身边没有任何钟表或提示时间的工具,全凭入狱前最后一眼看到的时间和禁闭室窗外的景象,来计算和校正。至此,他居然能说出如此准确的时间。
他记得,少年时期的加利诺,就已展现了这种天赋。
他常常花费一整天的时间盯着钟面,计算着时间的流逝;一切机械和齿轮的协调运作,似乎都让他痴迷;他从学院教授的理论线稿,顶级工匠的设计图纸中寻找漏洞,并将其优化……这发生在一个十岁多的孩子身上,是绝对不可思议的。
渐渐地,他发现不精确之处越来越多。蒙特里安在他眼里,成了一个漏洞百出的落后地。
赫尔曼认为,这是他当年离开的主要原因。
一阵寒冷的海风将他的思绪吹散。
这几日一直浮现在他心中的那片海,终于切切实实出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