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仍然不睁眼,仿佛在沉睡。
景安一直知道,奶奶很坚强。这个女人,一生展现了惊人的智慧、勇气和坚强。奶奶曾经说过,当年她是家里老二,大姐很早就夭折,下面有四个兄弟姐妹,都是她一手带大的,其中大弟弟上私塾,她背着接送,每天放学等学堂放学的一个小时里她在私塾外偷听学习,地上捡枯枝写字,日积月累她学会了识字与写字,甚至能够读书看报。
她背井离乡,跟着乡人来到浙江,在这里扎根,在这里结婚,在这里养育家庭。从文盲的贫农,到百货公司的会计。
她的坚韧不屈可以铸成一部书。景安有时候想,也许正是因为她人生的奋斗与不屈,使她总是格外严厉地要求自己,也许这就是爱之深责之切。
她讨厌母亲的好逸恶劳,讨厌母亲的自由主义,所以总是以最严厉的方式打击小景安,不让她爱美,不让她享乐,不让她自由意识觉醒。
但也是这样的教育,这样坚韧的女性力量,让景安自立自强,让她刚毅理性。始终保持着对家庭、对人生、对爱情的冷静和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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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又刮起了大风,呼啸而过。天空似乎突然变得阴沉,乌云密布,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和不安的气氛。景安有种不好的预感。
早上出门前,她还特意嘱咐,台风马上来了,让小梅阿姨、爷爷去休息,她多陪陪,过几天她可能就要回上海了。
忽然,景安手机响了,她拿起一看,居然是傅凡:“你在哪儿?医院里?”
“嗯,我在医院,怎么了?”
“几号楼?你来接我下,我15分钟后到,你到住院部一楼吧。”
景安不自觉抬手看了下时间,中午12点,他这么快就赶到了?!刚想开口问傅凡,电话里已是“嘟嘟嘟。。”的忙音。
景安赶忙收拾了一下,拿着手机就下了楼。
住院楼门口风声呼啸,如同野兽的怒吼,树枝拼命摇摆,广告牌已经发出“卡卡”的响声,仿佛分分钟要被折断。
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景安在搜肠刮肚地想着感谢词。
一辆出租车突然停在了住院部门口,下一秒傅凡就从车上下来了,快步走进门厅。
有一瞬间,景安似乎不认识他了。
他的头发凌乱,以往根根立着的发丝,此刻沾满了旅途中的尘埃,趴在头顶上,凌乱又灰白。
以往笔挺的衬衫西裤,此刻衬衫皱皱巴巴,白色反复变成了浅灰,衣领也不再立着,西装随意捏在手里,还挽着一只公文包,整个人充斥着旅途中的烟尘。
他的脸沧桑憔悴,眼窝凹陷,面色黑黄,脸上的每个表情似乎都透露出深深的疲惫,仿佛几天没睡。
难得的灰头土脸,难得的不帅了,简直像是被打劫了,灰败又落魄。
但他脚步却依然坚定沉稳,他快步走到景安身前:“你带我去找下主治医生,药配来了,但是有一些注意事项我要跟他说一下。”
说完,抬步向前走,本来伸手想抚摸景安的背,在触碰到的前一刻,收住了,只说了句:“你带路。”沉着脸往前走了。
景安眼角“抽”了一下,这样的傅凡太陌生了。
电梯里,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景安原本酝酿着的感谢词,却见傅凡的这一刻,说不出口了,太苍白太无力。
而傅凡一直在忙着发信息,根本没空看纠结的她。
电梯门一开,傅凡立即抬头,问“哪边”,示意景安带路。
所有的气氛在一瞬间就卸完了,景安心里默念,「你欠他一次!欠了很多!」她一定牢牢记住,大恩不言谢,更不必在此时,她会想方设法还的。
带着傅凡去了主治医生办公室,傅凡终于打开了捏得紧紧的公文包,拿出了药物,不多,就四盒,却弥足珍贵。
医生惊奇地站起来,上前查看药物,翻来覆去地看,展开说明书仔细地看,恨不得叫来同事一起讨论,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款药物!
傅凡与医生详聊,说明药物注意事项,说明了美国医生的医嘱,非常专业,非常资深,医生很震惊,甚至要求加傅凡的微信。得知傅凡是CSO公司老总,更是表示要立即带他去见院长。
傅凡一一回绝了,请医生好好治疗奶奶,并称“以后一定再来拜访”“今天还有事,实在不方便”等等。
出医生办公室时,已是一个小时之后,景安忙问:“你吃饭了吗?要不一起吃个午饭?我还欠你一顿饭呢。”
傅凡似乎才想起来,今天的第一次,认真看她,“清减了!没少哭吧,眼睛还是红的。”四目相对一瞬,他低沉地开口道。
景安有些慌乱,忙别开了头,又觉得不妥,再抬头时,傅凡已挪开了眼,看了眼手机,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小宋已经在楼下接我了,你好好保重,照看好奶奶照看好自己,不要辛苦!”
说完挥挥手,不再做停留,疾步跑向电梯。
“一起吃个饭吧,你一定饿了…”景安的那句话,被电梯门斩断了。
景安连忙跑到走廊窗边,看着楼下狂风呼啸中,安静地停着一辆黑车,似乎是他的座驾。
「他一早就安排好了行程,特意来杭州给她送药!」
只见楼下,两分钟后傅凡匆忙跑近,光速进车,光速离去,甚至都没抬头看她一眼,就毫无停顿地开走了。
景安心里空落落的,这次她真的欠了他一个大人情,也许是一条命!
他们不熟,她知道。
这个人情怎么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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