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莲拙是真渴了,大口大口地闷了去。“云庭知县到了吗?”门外传来声高呼,沈遇站了起来。那名随使捶了下腿,责怪地瞪了他一眼,但口吻倒还算客气:“可算来了,真是好慢的脚程,我们等你等得花儿都快谢了。”
堂上,案桌两侧,红袍紫袍一片。很是热闹,有捏着象牙字画扇赏玩的,还有钻研时兴昆曲乐谱哼唱的,种种无聊散漫,不像是议事,倒更像是茶谈会友。巡抚何必昌依旧好个性,歪坐在正中大案,闭目养神。就连徐书白也在品赏鉴谱的行列之中。
沈遇到场时便见到的是这副景相。“哎,有点官样有没有?”何必昌懒懒地开了口,指着最末的一只矮凳,像是临时安置的,“坐,沈知县坐。”
那些官爷们收了玩意,闭上了嘴,堂内一片死寂。坐在案桌第一位的徐书白清了清嗓子,“议事吧。先说大的,将近饥年啊,几个县的粮都短缺,粮市要管住,不能让某些商户借机抬价,逼得农民卖田到最后没了出路。还有治安,也要稳住,狮子岭那边战事频繁,我们不能拖裴将军萧侯爷的后腿,个别刁民甚至还在百姓煽动跨省买卖,那些人你们抓了没有?”
先前哼曲的一位官员答道:“盯住了,落雁山关口那边看得最紧,只等他们一卸货证据确凿就扣人。”
何必昌开了口,指关节在桌面上响亮地戳点:“各家吃各家的饭,各省有各省的粮。战事迫在眉睫,尤其是燕淮、云庭,所有的粮都要用在赈军筹兵上面,再有私自买卖扰乱粮价的以经济秩序罪抓起来。”
“是,属下明天就带人去办。”那个官员答道。
沈遇坐正了,颔首沉思,发现插不上话。徐书白继续着序词,“海阁老在雁柳,正在办那边的烧粮案,据说查了才晓得不得了,牵连到几个省的大案,还有罪犯在逃跑。城门关口要记得管好,路引和行令得看清楚了,务必要落实到每个人头,做到一牒一放行。”
那个管交枢人流的官员应了。何必昌眯着眼睛,微微倾了倾身子,问:“对了,沈知县空袖而来,手上可有海阁老的信件?”
满座惊疑视线,有人甚至轻声嘀咕,“怪不得,我就说哪来的贵客,原来是海阁老指派来的人,什么时候省里议事知县也能参会了。”沈遇一愣,发现自己竟成了众矢之的,别人眼里的官二霸关系户——但他手上根本没有海仪的信件。
“回中丞,没有……”此言一出,心里不安地跳动。
果不其然,有人弯酸尖锐道:“那好笑,一介举人还这么年轻竟做得知县,若不是学识过人,必是天资卓群,海阁老总不能是派了个瓷娃娃来寻咱们开心的嘛。”
玩笑话开到沈遇的脸上去了。此言一出,堂上哄笑一片。
大今科考,相貌也占一头,当官的国字脸横刀眉,哪个不是凶神恶煞的阎王面,他这样慈眉善目的小菩萨确实少见,瓷娃娃一词形容冤枉不了他。
何必昌拂袖,那点细微的忌惮没有了,却而代之的竟是敷衍搪塞:“没有也罢,那就听上头吩咐做事吧。”
沈遇哑然点头。
……
他心绪不佳,一路神思不宁,丧气缭绕看上去疲惫不堪。满心眼琢磨着海仪提拔自己究竟意欲何为?实在是黄鼠狼。
再回住处,却见裴渡竟在,手里捻着小玩意喂锦鲤像是等他,明明身挺如松,但只一个投扔的动作,那股散漫劣坏的气质便油然而生。
他身上穿着那件给了云姐儿的氅衣。
——他们见过了。
沈遇望着他,想起那晚心里的挣扎。裴渡勒马至前,丢给他件厚实的氅衣,探出只手来邀:“披好上来,专程为你带的。”
谦谦温逊,月色下的裴渡被笑容衬出了人模狗样,沈遇被这样善解人意拨得心头一动。
“早知如此,起初又何必埋我?”他抚上裴渡的手,很暖和,被摸了把腰带了上去,沈遇总觉得他不经意地像是揩油。裴四哥今夜很奇怪,前后不一也就罢了,还流露出浪子回头的遗恨来,对他的态度一改了先前的厌恶。
他抱着他,更准确地说是贴着他,那满嘴的轻薄仿佛要灌到往他耳朵里去,“若非今日生死之交,还真发现不了沈哥儿的好。”
沈遇偏头,同他对视,“哪里好?”
他多敏锐,又怎么察觉不出那点,不为人知的苗头,隐晦又私密缠着暧昧和期待。
那个吻了不得,戳破了他裴渡的秘密,沈遇一下子就品味出来了,那湿热和纠缠里泄露出来的心意。
好胆子,裴渡也不掩饰,那眼里泛起的热度里满是掠夺与侵犯:“记得初见时萧三对你说的那番话么?军中契兄弟,他虽调戏你,但却是大实话,他们铁骑营那边的,没一个生得比你好。上了阵能跑,下了马能操,沈哥儿听过这话没?”
沈遇只是乐,装作看不懂的模样,推开了裴渡摸向自己的手,“你想嫖就嫖去,这等秘事说与我听做什么?”
裴渡也不客气,继续对人实施着暴力,把那双好揉的手给搓热了,“沈哥儿还是个雏儿吧,挑个时辰跟我一起玩玩去?”
他反手一框,将整个人给掴住,沈遇个子是矮了些,如此一来几乎是被裴渡给环抱了搂住。
牛劲儿挺大,沈遇挣脱不开,怒声道:“裴渡,王八蛋当腻了,下三滥又来了?”
“答应我就放了你。”看来是王八蛋和下三滥都当得很乐意,“玩嘛,都是男人,你害什么臊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