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指挥,是同知魏申。”徐书白回答,何必昌才又卸了口气。
裴渡轻嗓先简单将事情串了一番解释:“元军此番势众,战线已逼近平云沙野,沙骑营已调兵五千去前线支援,伤亡惨重;毛人竟不过关林山,反而兵分两路,一路佯攻入关路,主军却绕行自落雁西脉袭来。烽烟不起,西脉十二个烟台,竟然空无一人,任由毛子穿过了通天独隙,敌军都险些打入雁柳了。铁骑营那方人手不足,正在路上。”
入关路,通天独隙,没有地名指称,这些都是军中行话。
落雁山三万兵马,三十座烟台,十六道防线,按理说三班倒一轮,长城上怎么也不可能空无一人,竟还要让守关林的铁骑营去施于援手?
沈遇站着,因为凳子撤了,正堂里没有他的位置。何必昌和徐书白坐侧席同裴渡面对着,没有人让他上座,仿佛这里没有他说话的资格。
裴渡望了傻愣着的他一眼。
指了指旁的空座,“别在哪儿杵着。”
好小子,裴四哥竟更有个官老爷的样。
沈遇借机落座插了话,道:“估略算来需多少兵马,几月粮草,军械可缺,被服可完备?”
徐书白张嘴又闭上,沈遇把他的话给抢了。何必昌咽着口水竟然像是在紧张。
裴渡:“整月,三千甲,六千箭,被服都来不及补了,最重要的是还是粮,不能让士兵们饿着肚子打仗!”
何必昌靠着椅背:“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裴渡眉眼犀利:“敌寇都打到眼前来了,何大人这次可又要我们走章程?”
“我即刻给兵部上折子。”徐书白被他的气势慑住,颤颤巍巍的起了身就要去。
“来不及了!”裴渡是带着裴铭的意思来的,储司那边不放粮他今日就不走,“我要见黄崇禧!他人呢!”
所以一遇事就瞒不住!
一滴豆大的汗珠从何必昌额头上滑下。他拿起瓷杯,慢慢的抿了一口茶咽下,凝着惨淡的脸,明知故问地向徐书白:“那,官粮、仓里还有多少?”
“这,凡事都要讲章程,没有司礼监的批文,仓里的粮咱们动不了,不如,还是等黄公公回来咱们再……”这一番说辞吞吞吐吐,徐书白显然是没有底气。
“章程?”裴渡冷笑了声,突地拔刀而出,一个眨眼间的功夫——
挥去了何必昌手里捧的茶,那瓷杯顿时四分五裂,手却毫无伤迹,只余满掌的潮湿,还有茶水撒了他一裤子。
沈遇惊了都,不料他裴渡对上三品大官竟敢如此肆意妄为!
何必昌脸也吓白了:“裴,裴渡你……!”
好歹也打过几次交道,徐书白哪能不知道裴四的个性,他一介知府竟还劝谏起这个莽夫来说:“四少爷,把刀先放下,我知道你着急,咱们有话好好说?”
“两位老爷,莫怪晚生唐突了,实在也是奉命而来,军令在身不敢不尊。”裴渡气势不减,逼煞人起来宛如杀神,他将却崖刀刃往案几桌上的宣纸一钉,说:“这调粮的公文,是你们主动写,还是我逼着你们写?”
苍无良
年关将至,满今都是筹备过年的气象。这时敌寇来犯,也不知纳查奎尔汗怎么想,至少元人的佳节习俗同大今不差,不让元兵们在家里好好合家团圆,反而要以战事来涤一场新春开门红。
这就导致,盼着早打完早收工的元人,打起仗来同疯子一般迅猛。
谁不想过个好年,谁都想过个好年。
沙骑营人三万;步兵两千,骑兵五千,狮子岭八千巡军,平云野常驻军五千,还分批次守八百里长城。几千炊事兵辎重营、还有几千屯田耕地的军户不算,其实真正能上阵打仗的兵也就整万。
裴铭调兵去了一半,事态只怕比想象的严重。
裴渡把笔蘸了墨递到何必昌手上,那口吻说不上礼貌但仍然很客气:“何中丞,请吧。”
“我这就写给兵部……”何必昌接过,还想敷衍。
“先写给储司黄崇禧!”裴渡却一怒,态度强硬。
兵部得了军情,先得上报皇帝,再待同内阁商议了,里头几派唇枪舌战,各自为谋,必定又是一番转圜,才得下令,吩咐战事就近储司拨粮。如此一来最少也要耽搁五六日。
五六日,刀剑不会停,战事也等不起。
供粮最麻烦的,不止是沿途损耗,最重要的是时辰要赶上。储司分驻省直辖,离战事狮子岭最近的伻城,轻装快马过去也要一日距离。几十万石粮草运过去,定是分批次人马供应,说十天的脚程算快得很的了。
十五日,半月都有了,仗也过了一半了,人也都该饿死了。
裴渡语气波澜不惊,但那股杀伐之气骤生:“实不相瞒何中丞,两个辎重营已经在来伻城的路上了,至少后三日的供应,估算九百石米左右,你们不会拿不出来吧?”
何必昌又望向了徐书白,眼底闪过一丝凌乱:“你去给兵部上书!我写给黄公公让他想办法!”
遇事不决则甩锅先,徐书白品出了他的话外之音,定了定心也拿了支笔开始挥墨,两人都是下笔如有神,很快落笔。沈遇也凑了上去,看得仔细,从里面的措辞中却品出了些拖泥带水的意味来。
裴渡接过,匆匆扫了两眼,没多心,“谢中丞体谅,我这就拿去请示黄公公。”他不做停留即刻就走。
沈遇没有劝阻,待裴渡走了才开口,谨慎的口吻:“中丞,下官若没看错的话:‘沙兵之困非一日之难,还望黄公公多多体恤,上下斡旋’……莫非,储司那边也困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