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儿啊,这不怜儿被老虎吓着了,请救人于危的裴督使吃顿饭呢么。”李厚稷说罢。沈遇便见着,面色凝然的裴渡被笑靥如花的李怜挽着手臂上来了。
沈遇眉毛一挑,默默将视线别去。
“……”裴渡抽出手,将李怜扒拉开。
好嘛,还没站队呢,沈侍郎便已撞上了祁王与秦王的口舌厮杀。
李厚稷定眼一瞧,认出了张昭和官袍,说:“哎,都是兄弟,说好的不准开小灶,二哥你是不是又背着我偷偷进步了?听个曲儿扯上张阁老不说,还打哪儿来寻了这么个好模样的小状元。”
“三箭灭虎,裴督使这下是一战成名啊。”李厚燚对李怜笑了笑,而后对裴渡阴阳怪气道:“不知还要等到哪个良辰吉日,才能真正成为怜儿的驸马爷呢?”
“……”沈遇重重呼出一口浊气。
“……”裴渡见之倒吸一口冷气。
李厚稷落座对面,自酌一杯饮下,道:“就不劳你操心了,人家小两口不着急昂。”
“所以,为何我们会跟他们共处一间?”李厚燚黑着脸去问张昭。
张昭还未答,“哎呦”一声传出,荷花楼的掌柜连滚带爬地上来了,一身肥膘险些把沈遇撞出去,他直奔秦王祁王面前丧着脸解释说:“祁王殿下,秦王殿下,真是……实在是对不住,你们看小人这记性,该打!”他敲着自己的头,“尤其祁王殿下,小人将你预订的日子记岔了……实在是,唐突二位殿下了,不妨,叨扰你们挪个去处?”
“成,那你让他挪啊。”李厚燚呵呵冷笑道。
李厚稷正吃着个饼,一听便把筷子拍下了,满脸戾气对那肥膘掌柜说:“既是祁王殿下的日子岔了,那你当请他挪一挪屁股才是,不对吗?”
“三哥哥……”李怜欲言。李厚稷侧目蹙眉,轻轻一句:“闭嘴。听话,跟你裴四哥玩去。”
“哎呦,哎呦,两位殿下,两位爷啊……”那掌柜露出难色来。
却不料,又是一人奔上来,附耳对那掌柜的嘀咕了句,他只好更左右为难了起来,支支吾吾道:“实在不是小人不办,而是今晚这……确实生意兴隆,即便二位想挪,现在小人也腾不出包间来了。”
“……”李厚稷猛地一拍桌。
筷子被弹起,打到了中间去,吓得那琴女一激灵,指尖顿停曲子骤失。
“接着弹啊!”祁王秦王竟异口同声道。
“那,那二位殿下……”那掌柜的犹豫问。
“就这儿吧。”张昭蹙眉,无奈打发他下去。说罢也掀袍落了座,一指请沈遇坐下说话。
李厚燚亦坐下,满脸烦躁唤了声张昭,说:“先生,那我们……”
“当说的说,不当说的就不说。”张昭答。
沈遇入席,本想专心吃饭,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去盯着那对有夫妻之名的男女。裴渡坐立不安,倒是装得很洁身自好,对一个劲往身上贴的李怜保持拘谨,只是仍被她灌了不下几杯酒入肚。
身不由己,烦得要命。
沈遇默不作声,亦是一口辣酒咽下。
琴女续弹。今日本就是抛枝去的,李厚燚也有心去同沈遇搭话,便就着这江子仪新作的曲子说:“沈侍郎,听闻你也对琴有所涉猎,可有听过这首江国手的新曲《逆流》?”
沈遇道:“竟是江国手所作的?下官还是头一次听呢。”
李厚稷:“逆流而下,顺流才为上。他江子仪就算再琴艺高绝又如何,不懂得顺势而为的人成不了大事,他也就只能在泽南青州对着石头唱罢了。”
“确实如此,但说句不中听的话…”沈遇道:“古往今来,王侯将相也好,平头白身也罢,浮游天地沧海一粟,能得丹书留名有几人,能得名垂青史又有几人?要说教坊司里的江子仪,是空有抱负、怀才不遇,那么山野间里的江子仪,那便是窥见真知、魂归邙山。——无论他仕途成功与否,江曲已深入人心,江风已永垂千古。”
话音一落,李厚燚含笑拍手。同张昭交换了一个“此人本王势在必得”的眼神。
裴渡看着沈遇,听着他的饶词,盯着他的绯唇,嘴里品的酒仿佛亦可口起来。
始于色相,折于才情。
卿,令吾倾心不已啊。
李怜敏锐察觉,身为一个爱慕郎君的女人,那是裴渡从未对她有过的眼神,她顺着心里忐忑与惊诧往那人方向看去。
沈遇压根没看她,根本不屑。
李怜心下不安,干巴巴地一笑,道:“这位上官既深谙江曲江风,不妨便由你来替我们弹上一曲如何?反正我看这琴女也连江国手的半分神韵演不出来。”
戏子一向下贱,给人弹曲儿那是妓。即便是当年在教坊司里的江子仪,也得是重金聘请登门拜礼也才肯亲临的。
一个流程不对,那便是失了礼数,身为乐官都尤其在意,更别提在朝为官的老爷们了。
她这是在羞辱沈遇。
裴渡当即皱眉开口欲言。
谁知李厚燚却先怒了眉,“怜儿,不得无礼,沈侍郎乃是朝官,怎么能给我们弹曲呢?”
臭妮子犯浑,敢砸我场子。
“哎,都是自家人,讲什么礼不礼的。”李厚稷就爱跟李厚燚唱反调,反正他也正才吃了这利嘴皮子的苦头。
“让他弹——”秦王指着那琴女道:“你下去,弹的什么破曲儿污了公主耳朵!”
那琴女被喝得一愣,手足无措,看向沈遇略显为难,又不敢再弹又不敢起身,她也知道这一行不能让朝官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