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今日出门早,沈哥儿不是不吃,是还没来得及吃呢。”裴嫣然冲他眨了眨眼,“你喜欢吃些什么?我们这边什么都缺,但就是各色的肉食多,都是关林萧家给送来的,我看下人拎了些熏肉出来,沈哥儿可想要来几块尝尝鲜?”
“缺粮,但是不缺肉?”沈遇又陷入思量。
“关林草野辽阔,燕淮以放牧为主,牛马羊可多了呢。”裴嫣然吐了吐舌头,指尖在琴弦上扒拉,“我吃肉干都快吃吐了,嚼起来牙都快咬崩了。”
“沈公子可以读一读《塞北州志》。”允氏欠身,去了书柜上翻找,抽出了来。沈遇接过致谢,大致翻读了下,不仅详略得当,塞北疆域地势也一览无余。
沈遇视线扫过,凭他所了解的常识,脑子里翻云覆海,已勾勒出了三大家的布防。
他指尖划过,却不言语。裴嫣然好奇,也凑了个脑袋过来,“看出什么来了?”
“五小姐今日的功课是十篇字帖,就抄王泊写的那篇《观海记》,若是完不成我可是会打你手心的。”沈遇头也不抬,看书看得入神。指尖却在桌角敲了敲,霁蓝釉瓷瓶旁摆着只不大不小的戒尺。
裴嫣然‘啊?’了一声,露出他怎么这般严苛的愁苦来。允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允夫人不怪我就好。”沈遇对她颔首。允氏摇着头,始终温婉和蔼,她柔声语气侃笑:“我家嫣然性子顽劣,就有劳沈公子多多教诲了。”
又说了些场面话,沈遇抱琴出了门,倒不是怕裴五损坏,而是他觉得音色不对,打算重新调试一下。他刚至院中拱桥,兰许就快步来替他掌了门,小孩脸红扑扑的伤已淡了大半,他忙声接过沈遇手里的琴道:“公子,重活让我来就好。”
“唉,把我当什么了。”沈遇交给了他,反正琴也不重。
“说了让你叫我兄长。”沈遇弹了兰许个脑瓜蹦儿,“放好了就走,衣服穿暖和了,我们去趟云庭县衙。”
“去做什么?”兰许搁了琴揉着,“兄长你惹了什么麻烦要让官老爷替你做主?”
沈遇拿出了官牒,像是耀武扬威一般:“打今儿起你兄长就是官老爷。”
兰许‘哦’了声,接过细细端详,说:“吏部直接委任?”他神色却显忧虑,“公子,呃兄长……飞来横财恐是祸,你今日出去见了什么人?”
“父亲和海阁老都是祁王爷的人,同属清流。”沈遇坐了下来,“今日夏先生也在,他都承认了海阁老为人正派,父亲之死背后定然另有隐情!他们要我去当知县稳住云庭的局面。”
“兰许不懂那么多。”小孩的脸色竟肃穆起来,“但我知道,当官就要担责,满朝能人那么多,他们为什么偏偏指明要你去?”
沈遇愣了愣,被他的话刺到了。
夜朦月
四哥的鸟今日忘了喂,稻米在云庭市面上已买不着了。裴渡取下他的韘,一下下的搁桌上砸,小动作里透露着烦躁和不耐。他目光幽幽看向营帐外一片白茫茫的覆雪沙野。
阻绝元人的长城就在身后,此处是平云沙野唯一的丘壑:狮子岭。
不多时,齐司撩帘出现,不出所料地表情带着忐忑说:“四公子,晨晖看过了,雪中行养得娇贵,赤血汗青的种本就脆,那下料之人实在是心狠。你的马,恐怕是活不了几个日子了。”
恰逢,晨晖也进了来,手上还擦着雪。他得了四少爷脸色一眼,两人的心思撞到了一块去,果然是心腹:“四爷,那个人,你打算怎么办?”
这个办,不是指办法,而是怎么‘办’。裴渡这时候反而装起了君子,他仰后一躺,靠在了那块斑斓张扬的虎皮上,说:“别介,说得我那么坏,再怎么说也是我招进来的祸害。”
“雪中行我埋了。”晨晖提醒他说:“胃已经坏了,喂了立马就拉,再耗下去浪费粮食。”
“好。”裴渡听之起了身,撩帘出去望着兵,飘然道:“没多大个事儿,把人包起来埋个一晚上,让他也赏一赏这塞北的月色。”
“四爷心慈。”晨晖点了点头,“这事儿我今晚就办。”
齐司总觉得和他们格格不入就是这么来的。
“怎么还没来?”裴渡出了帐,天色霾霾,飞沙走石,刮起了大风。军械插立沙野,正是用午膳的时辰,沙兵们三三两两懒散闲惬,盘腿坐卧在地上啃食干粑。
“四少爷,晌午饭没见你吃,来点吗?”他一出门,路边有个兵跟他打着招呼,手里捏着快干粑朝他扬了扬。裴渡摆了摆手,那兵也没沮丧,又自顾吃了起来。
“裴四!”一声高喝,萧晚意信步而来,穿着他张扬奢贵的淞花缎袍。来了!裴渡快步上前去,同时见着他身后那位仪表堂堂的俊秀,萧家长子,也是如今当之无愧的塞北铁骑二把手,萧越泽。
裴渡向他拱了个手,朗声道:“大哥!”
和尚未入仕三弟不同,萧越泽于战场上搏杀多年,气质如今是愈发内敛,又因他秉性是个温和的人,肃杀中又带有两分儒软的味道。
“裴四啊裴四,你还真是天生的火炉子,都十二月了还是穿得这么少。”他尾随而来,抚摸着手里的活物,裴渡眼前一亮发现是他要的狼崽!
裴渡飞一般地过去,站在他面前站定伸手,“谢大哥恩赏——”
“哎,猴急什么,可没说要给你啊。”萧越泽话虽如此,但却将这小狼崽展出,指尖搬弄开它紧闭的嘴唇,露出这畜生的一口稚牙来,“虎牙我给拔了,爪子也给取了。狼是教化不了的畜生,我劝你养着玩别太上心,若是不顺意打死也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