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遇没有反驳,“你说得对,我就是这种人。裴渡,你很懂我,可那又怎么样?你根本帮不了我的任何苦难,我也不需要你可有可无的陪伴,我不是小孩儿。”
那支簇花躺在地上,尴尬又难看。
把裴渡衬得像个自作多情的傻瓜。
裴渡觉得好笑,笑的时候又觉得难受,心里像在滴血。他从小不怕吃药,就连苦莲子也敢生着吃,可他却从来没有尝过这样的苦……情苦,这滋味苦得他想哭。
吃药好不了,这是心里的病。而他的药要离他而去了。
求不得,所以思。欲不得,所以念。爱不得,他想死。
裴渡甚至想把沈遇直接掐死好了,那样他就走不了了。
然而还没等他实践,沈遇却抱了他上去,摸着他的头发安慰,像是怕他方才的重话伤到了裴渡那般:“听话嘛,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你我的缘分尽不尽还得看彼此的造化。”
听话…他俩究竟谁大,谁该听谁的话?
裴渡后悔了,现在才后知后觉,他不应该叫他哥儿,因为弟弟才听哥哥的话,他不想听沈遇某些冠冕堂皇的屁话。
他就是想找借口赶他。
“我恨你。”裴渡开口,喉咙好涩。
“沈宴清,我恨死你了,我真的……”裴渡举起拳头,但终究下不去狠,又变成了同样的抚摸,反抱住了不知神色的沈遇。
爱惨了你。
沈遇说:“那天的烟花,是我过年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裴渡仿佛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第一他已经争到了,没有机会再送他更好的礼物了。
他在跟他告别。
裴渡闭上了眼,用力抱紧了眼前的人,仿佛一不留神他就会溜走。
“好了,进来吧,我给你做饭。”沈遇说:“你一个要当将军的人近什么庖厨,万一以后真当了厨子那可不成。还是我来吧,我下面给你吃。”
怎么会有他这么残忍又温和的人。
明明往你心口上捅了一刀,还能心平气和地赔了罪跟你做饭。
距万里
春天真的到了。
裴渡望着院子盆栽里抽出的绿意新芽,却伸手毫不留情地去掐断了那点生机。他沉默着,宅在家里,不喂鱼不逗鸟不训狼也不像以往一样策马去沙野上浪。
这几日的他像只坏了的木头。
就连裴老三裴老五也觉得他不对劲,整个人也说不上颓废,失落,就是觉得老四变了,脾气静了,性子也踏实下来了,变得仿佛没那么讨人厌了。
裴三裴五觉着他应该是给闷得。
同裴渡年纪相仿的萧晚意,每次来寻他仿佛故意那般,好死不死地身边都跟着王家姐妹花。他们都晓得王家姐对裴四哥有点意思,但没人敢撮合一见她就阴着脸的裴渡,他用行动向大家摆明了强扭的瓜不甜。
他只昨日去了趟营里,却是给沈追放了天假,然后等人晚上回来后聊了几句,又回了家把自己关了屋子里。
裴亭竹去扒他窗户,却看到他要么看书,要么睡觉,要么练字,要么睡觉……他以前哪是个好学的人?姐姐真从没见过四弟这副心静如止水的模样。
“这究竟是怎么的了。”裴亭竹困惑不已。裴嫣然深思熟虑后得出一个结论,说:“莫不是见到萧三哥有了姘头,自个儿还单着心里有落差,所以发奋图强醉心学业了?”
“你俩别在我屋门前说成吗。”从窗户里飘出裴渡一贯不耐烦的嗓音。
“说中了,看来是了。”裴亭竹摸着下巴。裴嫣然敲了敲他的房门喊了声“四哥~”,“说说嘛,都是自家姐妹,有什么闷在心里多难受,讲出来让我们好开导开导你呗。”
“春天到了。”房门突然开了,裴渡走了出来抬头望着天,感慨道:“不知道陇西那边暖和不暖和,会不会像塞北这边的倒春寒一样讨厌。”
“怎么,你想去陇西玩?”裴嫣然不解,“陇西那边是高原,且不说你水土不服。再说了,那也是同塞北一样大差不差的秃野荒地,连根草都没有的地方有什么好玩的。”
他当然知道,裴渡笑得难看。
因为沈遇走了,调任去了陇西。
“还笑,笑屁啊。神神叨叨的,抽什么风呢,我还以为你这几天鬼上身了呢。”裴亭竹瞪了他一眼,很有些害姐担心你好几天的口吻:“想出去玩就去呗,马你又不是不会骑,一天到晚想一出是一出,谁拿绳子绑着让你待在家里不出门了吗?”
“……”裴渡没回答。
他就是去陇西寻了沈遇又能怎样呢?沈知县,哦不对,是沈布政了,人家已成功入了布政使司,坐上了陇西二把手的位置,正在那比塞北还苦的陇西建功立业着。
沈遇多能,又对自己多狠,嘴上说着比谁都软的话,干的确是比谁都绝的事。
他不仅聪明,也显然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还太年轻,一帆风顺身居高位容易造人记恨:所以在协办了何徐柳三人后也不冒进,连省衙门要他汇报公务的帖子都没写,他将按察使孟逸臣的话都记在了心里,让祁王派的伻城知县宋润止去出风头。
案子沈破的,但折子宋递的,所以轰动京都的塞北三权落马案,沈知县成功抽身之外被无人给留意到。
有翰林院和祁王爷背景的宋润止,即便是个后辈但又有谁敢不惮他三分?待宋润止坐上了塞北知府,再向内阁旁敲侧击举荐他沈遇升个官,既不会惊动林党也不会承祁王党的情,毕竟他现在还没有向哪派投诚的意愿。
就连去陇西当官,那个偏得不能再偏了的天涯海角,也是沈遇翻遍了户部公开的官吏名单,于慎中选慎的最优也是最合适的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