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只打过棋谱,但安润裴能感觉到黎珩琰多少是有些思路的,不像一个新手。毕竟没下过几年棋,是形成不了所谓的棋风的。黎珩琰的棋风很稳,哪怕安润裴上来就极具攻击性,也分毫看不出他有任何退意,避其锋芒、稳扎稳打,在安润裴攻势放缓之后,两人渐渐有了一些平分秋色的意思。
这一局,两人居然不知不觉下了一个多小时。
这过程中,苏南被陆和拉去喝茶,边喝边聊黎珩琰的事情。
“你是说这小家伙,在知道这剧他大概率去不成之后,只说了君子重诺一句话?”
苏南点了点头,“毕竟他会去试镜也是因为陶导不太看重资本,如果换了制片,恐怕就不这么好说话了。但他说答应了您要来,就还是得来。我感觉哥还是很喜欢这个的。在陶导那边建议到您这儿学香之前,他就自己琢磨过。”苏南拿出了一条挂着金属香囊的手链,正是在佩香囊之前,黎珩琰戴在手上的那条,里面两个小小的香丸,就是陆老板说的二苏旧局。
陆和接过看了看,颔首,“还真跟小侄子说的一样,是个很特别的孩子。”
起身看了一眼局势,陆和拍了拍黎珩琰的肩膀,对安润裴说:“小玄清,就先到这儿吧。我给小黎上课,你来不来。”
黎珩琰想了想,将白子落下,起身站到了陆和侧后。
安润裴条件反射去拿棋子的手根本拦不住。深深看了黎珩琰一眼,将拈在手里那枚黑子握进手心,转眼看向陆和,应了一声“好”,却在起身后又看了棋局一眼。
——白子愣是胜了黑子一子。
陆和领着走出两步,回头问:“你要不要让那个跟着你小朋友先回去?”
苏南倒是先说:“没事的陆先生,我等着就行。晚些时候还要送黎哥回家的。”
陆和正准备点头,安润裴却说:“没关系,今晚下山的时候我送。”
听他这话,剩下的几人均有些惊讶。
黎珩琰很清楚安润裴是什么人,短暂两次接触和以往从葛邵祺那头的侧面了解,他不相信对方是能说出这种话的主。
苏南被安润裴扫过来那一眼看得心里一惊。他从小耳濡目染,看得出眼前这位性子极冷,颇有种武侠小说中杀神一般人物的感觉,怎么看都是个大佬。他也不信这种人能说出这么平易近人的话。
而陆和是知道安润裴只要休假就会住在山上,一般从周五晚上住到周一清晨,晨练完再去上班。十年雷打不动。而第二天是周日,以往哪怕周末有会议要参加,也是请不到他的。除非是跟他好友有约。
作为长辈,陆和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跟熙泽他们有约?”
“没有。”安润裴还是一副无可不可的表情,“顺路。”
陆和的表情有些微妙。
见状黎珩琰表态,“那苏南你先回吧。”虽然演艺圈不分周中周末,但已经不是剧组事务,这就不算工作,没道理让苏南跟一天。加上从惜缘山回家还算容易,大不了结束了自己回家也就是了。
在确认黎珩琰真的没问题之后,苏南就先行下山了,剩下三人来到了陆和的住处。
这居处就在道馆的道士居所之间,不大的房子分了一间出来做静室,置了一个茶桌,茶器和香具整齐地收在一端,另一端随意地放着几和文房用品。
陆和将桌上的书拢到一起,正要将书放到一边的书架上,黎珩琰上前接过,不用对方吩咐,就已经为他把书归位了。见黎珩琰把书都放在应该放的地方,陆和点点头,托盘里将要用到的香具拿出来摆好。那边安润裴已经把靠墙的两把扶手椅搬过来,自己坐了一把。
黎珩琰回头时,两人已经坐在主位对面,疑惑道:“老师?”
“小黎忘了今天的课题了?”陆和笑。
黎珩琰才想起今日本来是陆和要考校他的行香礼仪,以及品他自调的香粉的。这是他的作业。虽然陆老板说陆和已经品过他的香了。
他在主位坐定,先拿起香帕细细擦拭过自己将使用的这些香具——这算是新人行香师一个精心凝神的步骤,可做可不做。黎珩琰此刻确实有些紧张,以此来平复心绪。
昨晚,黎珩琰思考了很久。
安润裴是他对抗葛邵祺的最大砝码。即便结识了那么多可能会影响葛邵祺的人,他也凭借这些人去对抗他,但看他接下来的行事,必不可能因为他们而停止。那么他只能依靠安润裴。
按照葛邵祺性格,仅仅是与安润裴彼此认识,不足以影响他最终的行为。那么,只有成为被对方在意的朋友,才能断了他的念头。
要做朋友,至少不能,或者说不应该,惧怕他。
他回忆了很多很多遍他见到的安润裴,特别是那双深沉的棕色眼睛,直到不再害怕回忆中的人。
而现在他想,或许这样多碰面也是好的。能习惯,就不会再惧怕。
在擦拭的过程中,黎珩琰也是想着安润裴的样子的。就是刚才对弈之初,对方满含杀气的眼。直到心平气和。
黎珩琰放下了擦干净的香篆,扫了一眼托盘,那里有一瓶木炭没有动,所以他直接取了香粉出来。将东西一一摆好,他向对面两人躬身行礼,表示行香开始。
陆和的香炉是一个三寸半的紫金小手炉,黎珩琰不知道陆和怎么处理燃尽的香的,但应该燃完就清掉了,香炉里的香道灰很干净,他请了香筷,将香灰打松均匀。完成后将香筷上沾上的香灰用香帕细细擦净后放进香桶,然后拿起灰压开始理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