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她粗略观察,孟荑岚这人是不好来往的,倒不是“高冷”的缘故,恰巧相反,她具备与人友善的亲和力,待人处事方面也顾及周全。只是,举手投足间不经意流露出的气质暴露了她与周遭环境不太协调的地方,而这正好反映出了一个不争的客观事实:她的自身条件优越于周围的大多数学生。
身份不对等可以通过磨合包容来淡化差异感,但需要时间沉淀。
孟荑岚这类角色来到一小小的地级市高中读书,就好比无垠沙丘上突然出现了一棵盛开的梨花树,华美而突兀,敬慕者纷纷而至,在适当的位置观赏其美。无论有多喜欢,始终是逾越不了那层如面纱般缥缈、如壁垒般坚硬的界线。
总之,若是不少人与孟荑岚成为了朋友,不足为奇,因为都是些泛泛之交,好比蜻蜓和浅塘的关系;若是没有人与之成为挚友,依然不足为奇,因为不是一路的人,诸多方面有不浅的差距,无法深入交谈。
当荣嚖正打算进一步思索孟荑岚身上的特质之时,同桌上完厕所回来了。
“嘿,这左一堆右一坨的,不晓得的还以为是新人刚领证回来亲友贺喜呢。”
荣嚖将嘴一撇,睨了他一眼:“那还真是‘天仙配’。”
同桌咯咯笑了几声:“嚖子你好歹是组长,新组员受困没有不帮的道理。”
荣嚖故作为难地叹了口气,将水杯重重一放,以慵懒的姿态站起身,抻了抻胳膊,又斜倚着课桌回道:“我看她应付得挺好的昂,这种事没必要。”
她这么说多少有点口是心非的意味在内。不过同桌的话无疑提醒了荣嚖——孟荑岚的温和有礼纯粹关乎自身修养问题,假如按她本人真正的想法,她很可能一句话也不愿多跟人说。
“道德重负和塑形工夫的完美结合。”
荣嚖被脑中陡然蹦出的两组刻薄生冷的评价吓了一跳。在心里小小的自嘲了一下后,她马上甩开了这种没来由的认识。
同桌弯了身子,在荣嚖面前打了个响指:“神游太虚呢,亲?”
荣嚖不做声,直直地与之相视,过了会才回敬:“哦抱歉,得了青少年痴呆症而已。”
“哎还来劲了!”普济扬拍了拍她的肩,叹了口气,以一种即将退休的老干部口吻冲她说,“你这样不行啊,年轻人就应该有年轻人的样子,要有精神气一点,成天心不在焉怎么行?”
荣嚖“嘁”了一声,随即挥打掉按在肩头手,正准备怼回去时,忽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感觉——有人在注视着自己。
她往右边一瞥,便扎扎实实地跌进了孟荑岚的眼潭里。
那双眼甚是美型,介于丹凤与桃花之间,汲取了两类眼睛的精华部分,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虹膜呈现出纯粹的墨黑色泽,瞳孔的颜色更深,一双眸子既灵动明媚又深邃难测。
荣嚖感觉四周的声音都静下来了,隐隐约约地耳鸣又要发作。
有个突如其来的直觉告诉她,孟荑岚有求于自己。
在荣嚖遐想之际,一个扣人心扉的笑容自对方的嘴角显露。淡淡的,袅袅烟雾般的微笑。由拔俗气质构成。
荣嚖的目光胶在上头一时难以移开。
过了一阵子,孟荑岚被两三个女同学半拥半牵地带到外面去了。
荣嚖恍恍惚惚地定在原地,眼睛微微低垂。刚才对视时可能会意错了,笑容应该也不是给她看的。
果然,漂亮又不做作的人肯定不会受冷落。
普济扬见荣嚖又发起呆来,一阵纳闷过后,来了这么一句:“我也觉得她特漂亮,要不然一起追她吧。”
“噗!人家好看是好看,不过您不是独爱寸头的么?怕是只有toboy能让您笔直起来。”
“我靠,你有毒吗?”普济扬难以置信地笑了笑,朝她肩头不轻不重地砸了砸。
“你激动个啥?”荣嚖戏谑地瞧着他。
普济扬撇了撇嘴角:“没事,您继续这样飘,尽情发挥无限想象力,就当磨砺我的抗性。”
下午的课一恍神就过去了。荣嚖在睡意朦胧中度过了二分之一的下午时光。在为数不多的清醒间隙里,她所想之事单纯到匪夷所思——是否该去跟孟荑岚搭话,哪怕只是随便寒暄几句。
荣嚖不喜欢多人扎堆的热闹氛围,那会将她冷淡生疏的性子以明衬暗地突显出来,弄的本人不上不下,孤立而尬尴。
孟荑岚身边总有人围着,荣嚖对此望而生畏。不过她没有完全放弃与之熟悉的念头。有种奇怪的直觉驱使着她,令她抓住接近孟荑岚的机会,似乎只有攥住了它,她心中封藏着的对某种虚实难明之情引颈翘首的祈求才能得到回应。
积攒勇气对荣嚖而言是个不简单的过程,挣扎了一个下午,她才下定了决心。
她盲猜孟荑岚可能在下午饭点时会较早进班,于是用较以往更快的速度解决完餐食后返回教学楼。她提了一口气飞跑四层楼,结果发现班上廖无一人。
荣嚖在走廊上来回不安地走动,想着待会见面要说的话,顺带自我揶揄:怎么这个样子?又不是见面试官。
孟荑岚果然提前回班了,而且身边没有一人陪同。
荣嚖断定她的同伴是上厕所去了,于是给自己定了个临时目标:在同伴回班之前,要初步认识孟荑岚这个人。
待孟荑岚在位子上坐定,荣嚖特意在外面站了一分钟后才故作轻松地从后门进了教室。
她走到孟荑岚身边,打了声招呼,见她在翻书,便问:“在看什么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