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还想嘲笑几句,但被他这一瞪,竟说不出来了,整个脑子里都是他临去时的模样。原本,秋心逸并不是很出众的人,论容貌,只能算是清秀的他绝比不上刑风的俊美,论气质,他更无法与上官幽然谪仙般的风骨相提并论。他是属于越看越有味道的那类。那种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来的淡雅的,微熏的风情,不自觉时已深深地烙在我心底,让我一瞬间想起四个字。
人淡如菊。
“秋将军!”就在我沉思间,耳边响起刑风的惊呼。
一抬头,只见秋心逸似是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扶着一棵大树,好像随时会倒下去。
“来……”我刚想叫人去请大夫,却发现所有的人都被我轰走了,只得向刑风苦笑一声,“阿风,你去把大夫请过来吧!”
“可是……”刑风看看我,有些犹豫。
“没事,你快去快回就行了!”
“是。”刑风应了一声,身形一晃便已不见踪影。
“真是的!一个个就是喜欢逞强!”我嘀咕着走上前,顺手将秋心逸抱进凉亭中避风的地方。
“放开我……”秋心逸微蹙着眉,想要挣开我的怀抱。
“你安静一点!”我刚被压下去的火气又冒了上来,手上感到湿漉漉的,一看,是红色的血,竟是他右肩上的伤口被我刚才一拍,又裂开了。
我当然知道已经愈合的伤口第二次裂开会比受伤时更痛,不由有些愧疚。不过血流不止总不行,我在身上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能暂时包扎伤口的东西,只好撕下一副衣襟。
“放手!不要碰我!”秋心逸低吼着。
“你要是不想死,最好乖乖地别动!”我也火了,强行制住他的双手,拉开他的衣裳。
包扎伤口的白色绷带已被血水浸透,然而,更让我吃惊的是,那原本结实细腻的肌肤,自颈部以下,布满了一道道纵横交错的伤痕。刀伤,箭伤,烫伤,还有数不清的我看不出是什么东西所伤的伤口。我不禁骇然,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伤疤?深深浅浅的痕迹,分明是旧伤加新伤,何况有些伤我就算不是大夫也看得出不是战场上得来的。这个人,到底有什么样的过去?
“我恨你。”秋心逸反倒不挣扎了,只是紧闭的双目中隐隐泛着水光。
撕开别人心底的旧创是件很残忍的事,我一时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安慰。
直到几滴鲜血落到我的手背上,我才霍然醒悟,急忙用手中的布条捂住尚在流血的伤口。
“恨便恨吧!只是,要是你死了,可连恨我的机会都没有了!”
让大夫重新包扎了伤口,秋心逸似乎乖了很多,也不对我的触碰如先前般抵触,任由我帮他换过干净的衣服。真是的,一个两个都没把我当太子看,还是我的风最好了。
不过帮他更衣时我才发现,他身上只要是被衣服遮盖的地方都或多或少有伤痕,就像是被打碎又重新完美地粘合起来地瓷器,有一种残缺的美。
只是他既然不想说,我也不愿去打听人家的私隐,吩咐了下人照顾好他之后,就带着刑风去见上官幽然。
还没走几步,刚巧就遇见上官幽然派来找我的人。
“你还真是阴魂不散!”我无奈地摇头。
上官幽然冷冷一笑,“你该不会以为夺取了新城战争就结束了吧?”
“还要怎么样?”我不解地问,“夺取新城北汉军就不得不撤退,这可是你说的!”
“哼!”上官幽然用看白痴的眼光看了我一眼,“两国相争,死伤数十万人的大战,能这么无声无息地就结束?先皇的遗体尚在北汉,而北汉军撤退后,明月关以北的地方遭此劫难,恐怕没有余粮过冬,战后的修复,赔偿,难民的安置,你都不用管了?”
“这……”我不禁哑口无言。
“不过,反正我也没期待你来做这些。”上官幽然放下笔,揉了揉额头,缓过一口气,“你只要做一件事就行了。”
“什么事?”听说只有一件事,我刚被打击到谷底的心又活动起来。
“谈判!”上官幽然也不卖关子,干脆利落地道,“跟北汉军谈判。”
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不禁一声大叫:“不要!我不去!”
“不去也得去。”上官幽然一声冷哼,“你以为我不想代你去?北汉指明了要太子亲往,不然就毁了先皇遗体。”
“啊?这种招数也未免太损了吧?”我垮下脸,知道这回是死定了。
手一紧,却是被身后的刑风暗暗握住了,那淡淡的暖意让握不由自主地心安。我知道,无论多么危险,至少他会一直陪着我。
“什么时候?”我平静了一下心情。
“……”上官幽然瞟了我们紧握的手一眼,“北汉军要将先皇遗体送到新城,也必须在大雪封路前撤回国内,动作一定很快,我看,大约就是七八日后吧!”
“这么快啊……”我喃喃自语着。人的劣根性就是这样,就算明知道躲不过,也希望拖得越晚越好,不过看来我这一刀是拖不了多久。
“启禀太子,军师!”门外传来传令兵的声音,“京城运来的粮草到了,押粮官在府门外等候召见。”
“叫他进来!”上官幽然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喜色,“有了这批粮食,今年冬天应该不会出现太多难民才是,只要应付到明春就好了!”
“用这批粮食救助战地的百姓?”我明白他的意思。
“嗯。不够的部分,就看你在谈判中能从北汉手里要回多少了。”上官幽然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