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天色渐暗。
藤蔓尽数没入今时月身体中,血管之中依旧如银针刺入般疼痛,今时月踉跄着爬起身,缓慢的向云山村方向走去。
短短一段路程,她走了整整两个时辰。
直到她看见——
云山村不见了。
原本云山村所在的位置变成了上云山下茂密的山林,一百八十多座房屋,变成了树木与溪流,和通往上云山的山路。
一切都被抹去,就好像,这里从来不曾有过一个村落。
就连,一具白骨一座坟冢,都没有。
今时月如一只孤魂一般狼狈的踏遍山林中每一寸土地,直到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燃烬红楼
天历四百年,冬至,神都王朝战军边关大捷。
气凛雄风的黑甲战马高昂着头颅,连绵不绝的马蹄声纷沓而至,好似要将神都首京之外的雪山踏破个窟窿来。
上云京是神都王朝的首京,坐落着人人朝拜的无上神庭与数之不尽的王公贵族,是天下风流才子向往的极乐繁华之地。
极尽繁华的都城里,有一处闻名的销金窟——相思街。
身着华服锦衣的公子们揽着佳人的细腰,迷离着双眼将手中价值千金的酒酿灌入口中。
傍晚伴着寒意的冷风吹起粉红色金丝纱帐,奢华的红楼里漂浮着香腻的脂粉气惹得人飘飘欲醉,舞姬轻舞如勾人的美女蛇,台下之人只愿沉醉于这粉红春秋之梦中不愿醒来。
“嘭!”
红楼外紧闭的门被打开,有一小吏慌张而来,走到老鸨红姨身旁耳语几句,红姨面色一变,脚步略显急促向后院而去。
后院之处已是一片狼藉,院中那棵白玉兰树下上好的楠木桌四分五裂的倒在地上,院中央的男人似乎不解气一般扬着手中的鞭子抽打着下人。
红姨见此场景先是瞄了一眼西厢房处,见房门依旧紧闭,松了口气。
不知哪个挨千刀的竟把这煞星领来这后院之处!
她匆匆走到那男人身旁,对于脚下那具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尸体也只是扫了一眼,而后弯着腰谄媚的对男人道:“这是发生什么了,竟惹得小侯爷如此动怒?”
常小侯爷一脚将地上的女子尸体踹了出去,一双浑浊的双眼带着怒意:“一个卑贱的凡女也敢拒绝本侯爷,你们这红楼不想干了是不是?”
红姨这才将目光落在那尸体之上,心中已猜出个大概,无非是这常小候爷看上了这凡女,遭拒绝后恼羞成怒将其折磨而死。
红姨陪着笑卑躬屈膝道:“这女子不过是个来送菜的凡女,一条贱命,自是无福消受小侯爷的恩泽,小侯爷万不可因其气坏了身子。”
红姨说完,斜眼吩咐下人:“还不快将这不识好歹的贱人抬出去,真是晦气!”
常小侯爷指着红姨刚要发难,余光撇见对面的西厢房,窗油纸后出现一道纤细的身影,那仅仅一抹模糊的身影竟叫他看呆在原地。
红姨见此面色一紧,心道不妙,刚想站起身阻拦常小侯爷的视线,身子还未直起便见有人惊慌而来。
“小侯爷,快,快去城门!”那侍从顾不上行礼,竟胆大的上手拽着人就走。
边走边道:“帝,帝主凯旋,如今大军已快到城门,王爷命您速速赶到!”
常小侯爷面色大变,顾不得其他,脚步仓促的随着人离开了。
红姨待人离开后放下了心,她拍了拍胸口,将下人遣散后走进西厢房。
西厢房内,满室幽香。
纤薄的身影仿若无骨般靠在美人榻上,她微微垂着双眸不知在想些什么,羽睫微颤着。
这样一幅画面令红姨的脚步不自觉变轻,红姨动作轻柔的坐到少女身旁握住她的手柔声道:
“哎唷,娘的心肝啊,可是被外面的动静吓到了?”
今时月抬起眸子,微凉的指尖轻颤。
“娘。”她声音温软,带着浓浓的依赖感。
红姨将一旁茶水递给她,目光落在她身上如视珍宝般。
今时月浅浅抿了口茶水,方才发生的一切她已透过窗隙看的清楚,她开口道:“那女子就这样被人杀害,不会牵连到娘亲吗?”
红姨扶今时月下榻,拿起玉梳在其微乱的发丝上梳着,绸缎一般的发质比那些花重金精心保养的大户女子不知好上多少。
她拢着今时月的发丝,想起那具尸首,眼里遮不住的厌憎:
“拿点银子送到家中打发了就是。我这好端端的生意,差点被那低贱的凡女给我惹上大麻烦,真是晦气。”
说完,她走到今时月身旁坐下,手指轻轻抚上今时月带着粉意的白皙脸颊,目光里带着慈爱。
“娘知道月月心善,可你以后是要做人上人的,这些低贱的凡人就是为你提鞋都不配,何必因此扰了心弦,毕竟他们的贱命在世族眼中还不如家养的牲畜,死了也就死了,不必在意。”
红姨第一次见今时月,是在去上云山寻千年山参的路上,那时今时月晕厥在山路上,身着麻衣面色虚弱却不掩其绝色,珠肌玉肤,那模样美的就像是精魄成了精,她做红楼这么多年,见过许多难得一见的美人,可那些那美人与她相比,都成了蒙尘的珠子,暗淡无光。
这样一张脸,她本不敢有所图谋,可谁知竟连老天也相助于她,今时月全然失了记忆。
她做红楼这么些年,银钱她不缺,可要真的在这上云京站稳脚跟,她缺的可不就是一个这般颜色的女儿,能带着她走向那些世贵王权的“亲”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