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正衣冠。”乔迟轻声道。
那时万道天光从紫宸殿前齐齐落下,他身着素衣,逆光而立,风姿隽爽,湛然若神。
“踏过这道门槛,你便是九五至尊,苍茫天地都是你的疆土,万千黎民都是你的子民。做个好皇帝……”
“愿陛下千秋万岁,开万世太平。”
后来静鞭三下响,衣冠拜冕旒,金章紫绶垂天象,管取山河万万秋。
他得到了曾经想要的一切,可正因为这一切,让他不能再要乔迟。
世间安得双全法,即使身为天子,这一生,或许也没有圆满可言,可他就是不甘,就是如此的不甘!
此刻,枫树林前。乔迟抬手,垂眸为他打理衣领。与两年前不同,他冷着脸,咬着牙,重重的拉扯他的衣襟,手劲颇大,狠狠一扯,扯得他身躯不住抖动。
“君子正衣冠!”乔迟一字一顿,沉声道:“歪了,不雅。”
“为君者,每日对镜自照。以铜为镜,以人为镜,以古为镜,一日不照,则衣不整,一月不照,则身不正。懂了吗,陛下?!”
那一双长眸里,满是警告和愠怒。
宣武帝读懂了,全都读懂了。他禁不住敛眸苦笑,笑自己的痴心妄想,笑自己的自作多情。
乔迟,他的兄弟,他的重臣,他当怜他、敬他、倚仗他,不得爱他……
一个小太监匆匆忙忙从假山后绕过来,当场见证这骇人一幕,还以为淮阴侯在剐天子的衣裳,吓得面色惨白,当场跪在了地上。
乔迟沉着脸,收回了手,垂手而立。
宣武帝扫了眼他的脸色,只觉得心头苦涩。摇摇头,将那些伤春悲秋的思绪暂时放在一边,他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太监。思忖着小太监看着眼熟,是皇后身边的人,应是来传话的。
“什么事,说。”
小太监叩首在地,结结巴巴的说道:“皇后娘娘请您速来,来坤宁宫,太医说,娘娘有喜了!”
如若在平时,这确实是喜事一桩,可如今这个“喜”落在宣武耳中,却顿觉刺耳,他尤其不想让乔迟听到,可偏偏他就站在一旁。如今这场面,衬得他越发昏聩,甚至有些可笑……
乔迟似是已经压下了心头的怒火,伸手从容不迫的拍了拍他的肩,意味深长的说道:“恭喜三哥添嗣,快去吧,嫂子在等你,别让她失望。”
“乔迟,朕错了。待你从瑶光山回来,朕便向你赔罪。”
宣武帝能屈能伸,撂下这一句后,转身便随小太监前往坤宁宫。
乔知予垂手而立,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假山拐角,指尖无意识的摩挲着墨玉扳指,眼中眸色深深。
也不知道敲打他这一下能管多久,毕竟是天子,也不能做得太过分,不然她方才就该扇他几个大巴掌,狠狠爽一把!
不过,听刚刚那小太监的意思,杜依棠又怀了?她还愿意为宣武生孩子?第一世和第二世,她只生了两个,这一世怎么还多生个老三。
想着想着,乔知予踩着脚下卵石小道,调整方向,准备往建福门走去。后宫是非之地,不能久待,还是早点回家吧……
然而刚一转头,就看到对岸太液湖畔重重烟柳怪石之间,走出一个妩媚多姿的身影。那雍容女子一袭华美衣袍,满头珠翠,与她隔着太液湖遥遥相望,见她目不转睛,便欢喜的笑了笑,抬起玉手,风情万种的抚了扶鬓角。
乔知予双目圆睁,下巴都差点掉下来了!
——这女人不是杜依棠是谁?她怎么在这儿?
难道是这女人发现了宣武帝方才对她拉拉扯扯,心有不悦,使了调虎离山之计,把宣武帝诓去了坤宁宫。
好大的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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