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十一叔父的搭救之恩,我选了两本书,给您解闷。”
东厢的书房里燃着清淡的熏香,乔迟坐在书桌前,手中翻着一本父亲的藏书。他的气色比之前好上了不少,看着终于不像是离黄泉只差一步的模样。
听到她说话,他眼都没抬,兀自盯着手中的书页,只是点点头,抬手指着一旁的木几,像是示意她放下。至于放下书以后该做什么,他没说,但看他那幅眼睛都黏到书上的样子,不像是会抬头与她客套。
应念安心领神会,自己这个小叔父少年老成,喜欢清静,不喜欢说话,不喜欢客套。她已经表达过了自己的歉意,便不再多言,在木几上放下了手中的书册,准备退出书房。
然而就在此时,有侍从在门外告禀:“将军,应夫人带着小公子前来探望。”
“说我没空。”乔迟回道。
“这……”侍从有些犹豫:“夫人已经过来了。”
乔迟当即从书中抬起头来,对她招了招手,“念安,过来,坐。叔父考教你功课。”
随后他随手递给她一本《昭明文选》,吩咐道:“翻开,念,念大声点。”
应念安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考教功课只是念《昭明文选》,但既然乔迟说了,她便也一头雾水的跟着做。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朗朗的读书声在书房中响起。
不知过了多久,侍从在门外告禀道:“将军,应夫人见您事务繁忙,不忍打扰,已经离开了,给您留下了补身体的药膳。”
“念安,停。”乔迟随口夸奖道:“做得不错,你可以走了。”
那碗药膳被侍从放到了乔迟的书桌上,但他连看都没看一眼,而是再次垂下头去,翻自己的书。
应念安知道自己不该多管闲事,但那碗药膳是母亲精心准备的,在小厨房里小火慢炖了三天三夜,炖得整个府里都能闻到药香。乔迟是父亲的兄弟,虽然年纪很小,但也从未被母亲慢待。在待人接物这方面,母亲已经算做到了极致,这样的心意,比她的那两本绝版诗集宝贵许多,无论如何也不该被忽视。
“药膳要趁热喝。”她忍不住多嘴道。
“嗯。”他回答着,头也没抬,十足十的敷衍。
“你是不是不打算喝?好歹是娘的一片心意!”她一语拆穿他的敷衍。
乔迟依然没有抬头,而是悠悠翻过了一页书,“别人的心意送上门,我就必须要接受吗?”
应念安从来没见过这么凉薄无情的人,一时气急,竟然想不到话来指责,索性一摊手,气道:“碗拿过来!你不喝,我喝。”
要是让母亲知道乔迟一点也没领情,一定会伤心许久,她整日为家里操持打点,辛苦劳累,她一定不能让她知道这个叔父是这副嘴脸,凉了她的心。
乔迟抬起眼皮瞭了她一眼,蛮不讲理的伸手挡住了食盒,“不给。”
“为什么?”应念安不解道。
“汤里面的东西,你喝了受不住。”
说完,他又补了一句:“先走吧,念安。放心,我不会辜负你母亲的一番心意。”
到最后,应念安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把那碗药膳倒掉。他这个人看起来冷峻,原来性情也这么冷,还有些不近人情。他与父亲、与其他的叔父们是截然不同的脾性,也不知道他们平日是怎么相处下来的。
乔迟在临雒养了一个多月的伤,身体似乎恢复了许多,终于能够慢慢打直腰板,走路也不再那么慢吞吞。他依然不怎么走出东厢,平日只是在走廊里活动。
在临雒城的日子总是枯燥的,好在庾晴天偶尔会来找应念安玩,给她带来一些小道消息。从这位挚友这里,应念安得知近日城里的白河边,会有一次短暂的灯市。
即使外面还是乱世,但只要稍微安宁一些,百姓们总会想出办法,在贫瘠的生活中创造一点点的色彩,像是在缅怀太平年岁的那些日子,也像在告诉大家,乱世总会过去,一切都会苦尽甘来。
那天夜里,庾晴天赶来接应。应念安在她的鼓励下,又一次做出了胆大包天的越矩行为——翻墙出门。
在这种事上,晴天身手矫健得像一只潇洒的猴子,但轮到她,就总是笨手笨脚,一只脚上去了,另一只脚到处乱蹬,怎么也找不到借力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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