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王老爷怎么说?”孙采采故意卖了一个关子。
黄育芩摇摇头。
众人哄笑着:“猜不出,姑娘快请直说吧。”
“王老爷说许月白病沉沉的,留在王家养病了。”孙采采嗤笑了一声,“许大娘便说自己想探望自己的女儿,王老爷想都不想直接回绝了。”
黄育芩记得昨天许大娘说过许月白病重,若是王家真心爱护她,留她养病,不至于连许大娘相见一面的请求都不应允。
“莫非王家对许月白动用私刑,却谎称她病重,只是如果许月白不曾犯下过错,他们就敢私自动刑,不怕被人报官吗?”
孙采采摇摇头嗤笑道:“许月白既没有染病,也没有被动用私刑。王老爷命人把她关在厢房中,断了她的米水,后来我们押着管家在厢房内找到了许月白的时候,她已经饿得奄奄一息了。”
“啧啧啧,没想到富户王老爷家穷得连丫头都养不起了。既然养不起,还给许大娘便是了。”猴子唏嘘道,只觉得这世道不光杀穷人,连富户都穷下来了。
孙采采看了一眼猴子,只觉此人脑路清奇,她慢条斯理道:“王老爷说要抬举许月白做她的妾室,许月白誓死不从,他就将许月白关了起来,借此磋磨她的性子。这个老不死的,都已经是半截入土的废人了,居然还在肖想二八年华的少女。”
原来许月白一直在王夫人的小厨房内烧火煮饭,随着年龄的增长,越发出落得亭亭玉立,最近一次替厨娘送糕点时却被王老爷看上了。
孙采采忍不住活动了自己的手腕和手指,发出“咯咯”的脆响。黄育芩想,看来昨天是以武服人了。
黄育芩默不作声地将自己与她拉开了点距离,孙采采察觉后怒道:“本姑娘言行举止,并无半分仗势欺人之嫌,我又不是暴力蛮横之人。”
“啊?”黄育芩露出茫然的表情。
孙采采道:“昨日我找到了许月白的卖身契,幸好卖身契是活契,王老爷执意要纳许月白为妾是不合礼法的。后来我连哄带吓,垫了些银钱,替许大娘将许月白赎回来了。”此事就此圆满了结。
众人纷纷交口称赞孙采采有勇有谋。
孙采采摆摆手,笑道:“当初许大娘典女并非为了钱财,只为了能让许月白有一容身之所。那位掮客尽他所能,替许月白争取了活契。若是当初签订了死契,此事恐怕不得善了。”
老典冷笑一声:“若非孙姑娘带人助阵,王家老爷就算无理也能扯出三分理来,与其说是慈母爱心掮客人心,倒不如说是王家老爷识时务罢了。”
“许大娘母女团圆,这真是再好不过的结局。”
众人满意散去,夕阳云轻轻,杨柳风淡淡,孙采采的足尖碾着石子,欲言又止。
黄育芩眼见天色渐晚,便温言嘱咐孙采采早些回去。
孙采采停下脚上动作,抬起头来,双目注视着他:“黄育芩,你可愿意来我手下担任主簿一职。”
黄育芩愣住了,孙采采继续说道:“我看你言谈举止皆不凡,应是饱学之士,日日在这里劳作,未免大材小用了。”
黄育芩暗中观察,这位孙采采姑娘虽然是一介女流,但是行事果断,有将帅之风,身份必然不凡。
黄育芩心里自然万分愿意,只是他身份特殊,不能自主去留。于是只好在回去之后,他便将此事告知了周明夷。黄育芩唯恐周明夷左右为难,连忙补充自己还未答应对方。
周明夷略微思考了一番,抬头看向黄育芩,自从他进入永州城中,日日在城中粥棚中劳作,黑瘦了不少。周明夷牵起黄育芩的双手,只见笔直修长的十指内里磨出了细茧,左手的手背烫出了铜钱大小的暗红色的血痂。
黄育芩看不见周明夷的表情,心中忐忑,想到自己身份特殊,如今贸然提出要求,倒是有了勾结周明夷手下的嫌疑。念及此节,黄育芩连忙抽回了自己的手指。
周明夷手中蓦地一空,抬头却道:“如此也好,明日你直接同李锋说吧,让他知会手下的人。”黄育芩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却没有着急起身离开。
周明夷皱着眉头:“若是我往后回来迟些,你不必等我了,今日我和冯先生有事相商,因此回来迟了些,让你等了这么久。”
黄育芩笑着:“你这是向我解释晚归的缘由了?反而像我监视你了。”
周明夷也笑了,转身取出一只扁平盒子,只有半只手掌大小。“伸手。”
黄育芩没有动作,疑惑地看向周明夷,周明夷却没有说第二遍,直接伸手去拉黄育芩。
“我知道你是纯善之人,一直都知道。”周明夷将黄育芩的手掌摊开,从盒中刮起一层淡黄色的药油,细细地抹匀在烫伤的位置。
黄育芩见状小心翼翼地问道:“是我的身份教你为难了吗?”他现在的处境,说不上人质,谈不上宾客,他是周明夷的仇人之子,是他的绑票的对象,可是如今在众人的眼中,他却更像周明夷豢养在永州城中的……
“你怎么会这么说?”周明夷莫名其妙地抬头,深邃的目光撞进黄育芩的眼中,理所当然地将黄育芩划入自己的阵营中来,“是谁找你不痛快了吗?”
黄育芩摇摇头,周明夷松了口气:“如今留你在此处,亦是有我的私心。我既然带你过来,便会尽力保你周全。”
“若有一日,我的身份泄露,那你该如何自处,如何在军中立住威信。”黄育芩问道,他不信周明夷从未考虑过此事。若是真有那么一日,不但黄育芩性命难保,周明夷亦是难以服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