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浑身一颤。
二人同时回头。
成片的光晕从黑腔里喷薄而出,潮水一般奔流长空,飞瀑一样直挂天际,沿着弯曲狭长的地平线,洒下一圈光幕,似个铁桶,将大地牢牢箍在当中。
那光,是金色的。
男子的伤口上,有同样的金光。
此时血口上的金光愈刺眼,仿佛活了过来,不断剜肉钻骨。中年男子咬牙瞪眼,不自觉把五指深深插入土里,似乎唯有如此,方能将身上剧痛缓解些许。
“老师?!”青年颤抖着掏取一个玉色小瓶,抖了半天却不见有东西出来,话音里没来由带了一丝哭腔,“没了。药怎么就没了?”
“不要哭……老师撑得住。”
“要走么?”青年擦了擦眼角。
“怕是走不了了。”男子望着铜墙铁壁般的光幕摇了摇头,自胸腔里艰难地榨出一口气,扶着树干起身,搭住青年的肩膀,抬脚迈出一步。
扑!——
轻微的破风声,似抖动一件碎袍。
声起时,树下只剩两道残影。
声未落,两人已站在孩子们面前,将五个娃娃紧紧护在身后,跟母鸡保护鸡崽儿似的。
青年看着五双忽闪的大眼睛,强作欢笑道:“还记得阿老哥哥说的话么?要藏好,可别被抓去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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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鹰捉小鸡么?”
“好呀好呀。”
“老鹰在哪儿嘛?”
“会从那里出来么?”
孩子们挨挨挤挤躲在后面,探出小脑瓜朝天上观望,叽叽喳喳如一群欢快的麻雀。反观中年男子与青年,抿嘴屏息死盯着天上那光缝,甚而因此咬破嘴唇也不知痛,如临大敌。
金光愈亮了,遮去了原本漆黑的空无,开阔的黑腔仅剩丝粗细,眼见着就要完全消失,却从光缝里猛然探出一只金色巨手。
好大的一只手。
且不论手掌与手腕,单是其并排的五指便塞满了光缝。无怪中年男子乍看之下一脸苦悲,喃喃自语道:“真的在劫难逃么?”
话音未落,又一只金手。
两手手背相抵,朝两边扒。
咔——咔咔——咔咔咔!
天幕破裂的声音越来越密集,霹雳一般落在二人心头。
前后脚的工夫,亿万金芒光耀整个荒原,顿时瑞气千条祥云万朵;阵阵梵唱由远及近、从弱到强,响彻天地,刹那间令人意乱神迷。
当此之时,中年男子身上的碎袍无风自动,浑身青光流转,自体内飘出一口古钟迎风大涨旋转着罩下来,将氤氲周遭的音与色尽数荡开。
男子幡然惊醒,急喝:“我不看。”
五个娃娃闭了眼。
男子接着说:“我不听。”
小家伙们用双手紧紧捂住耳朵,把小脑瓜晃得跟拨浪鼓似的,异口同声地碎碎念:“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男子又道:“我不语。”
孩子们抿嘴不言。
视之不见是无色,曰夷。
听之不闻是无声,曰希。
搏之不得是无言,曰微。
希夷微者,独善惟我。
故而不惑。
说时迟那时快,古钟罩下,大人与孩子从金光与梵唱中清醒过来,再看天上时,那光缝已亮至鼎盛。
一尊金色人相浮空乍现,高逾万丈。
人相盘腿端坐,身下一朵金色宝莲,气息庄严似笑非笑,那半睁半闭的双眸沉静深远,仿佛只见荒原上的七人,又似装下三千世界,抬肘按落时,把一只磅礴大手遮天蔽日盖将下来。
地面上,中年男子满脸土色,眼中尽是绝望,却不察在浸染天地的金光中,凭空闪出一物。
赤红。
歪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