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出现仿佛就为了告诉苏灵:这六年我不曾好过,断臂失明,日日折磨,都是为了你,你可知我对你到底多好?
这是一种绑架,苏灵忽然感到一阵腻歪,她不喜欢被人挟制,陆修就是在用他的付出要挟她,让她再次陷入情爱的泥潭不可自拔,当她沉浸之时,他却要快活成仙去了。
强盗行径,岂有此理!
他不该这样对她,这样玩弄她的人,都该下地狱。
这个想法如同毒草在她心中疯长,再也无心打坐,翻身下榻把飞霜摸入手中,长剑出鞘,闪着寒光,左手两指在剑刃上缓缓抹过,心中逐渐腾起一阵杀意。
剑刃如同一面明镜,方寸之间正好映照出她的一双眼睛,那眼中满是不甘和怨毒,苏灵大惊失色,那绝对不是她的眼神!慌忙四处探寻,可这房中除了她再无旁人,而那双眼睛也确是她的无误。
苏灵大骇,浑身惊起一身冷汗,怔忪地坐在桌前的玉凳上,她自认虽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可又怎会如此恶毒,如此卑劣,恶意揣测陆修行为不端,他明明是那般高风亮节,表里如一之人,面对陆修成仙,非但不能祝愿,反而还想报复他,杀掉他。
不对,不对,苏灵望着地面,心中的杀意和恐惧感让她很是熟悉,前几日她刚深刻体会过这种东西的厉害。
这是,百鬼缠身?
想到此处,苏灵气得恨不得吐出一口血来,手掌砰的一声拍到桌面上,眉心也紧蹙起来,可她又一想,那禁术不是被强行破了吗,为此她还暂时失去一半灵力,她实在想不通为何这东西能如此厉害,来来回回循环往复,倒是清除不了了。
此术若能一招制敌,那恐怕全天下的正道邪道都要醉心于此,想必用上这招定要付出不菲的代价,寻常之人定然应付不来,苏灵甚至有些心动,心想着若有机会定要学学这禁术,代价什么的是她最不计较的东西。
思索间又有无数不好的念头涌上心头,她无法控制自己去想什么,心中又开始被恐惧占据,无数个身影在她眼前交叠,有仇人有亲人,有人在安慰她,有人在讽刺她,可无一例外的,她都会以最恶毒的心思揣测他们的动机,这世上没有人是真正为她好,那些人都该死。
头痛欲裂,头痛欲裂,苏灵痛苦地捂住耳朵闷哼了一声,而后,她听到了一声冷笑。
抬起眼皮往前看去,珠帘掩映的昏暗处立着一个人影,他一身玉色素袍,衣带翩跹,勾唇冷笑着看她:“愚蠢自负,咎由自取,不过觉得你有趣寻个乐事,你倒是认真,为了寻我落得这般狼狈境地。”
恶鬼缠身时会看见各样精魅化形扰人心神,苏灵深知这些把戏,便一直默念着清心咒,饶是恶鬼来得凶猛也无法夺她心智,可听到眼前人说的这句话时,苏灵不禁心中一沉,难以置信道:“陆修,你说什么?”
暗处的陆修道:“我说我玩够了,不想再陪你做这种小孩子的把戏,你不必惦念,你的心意只会折辱了我。”
身体里所有的热血顷刻间都冲进胸腔,心中陡然一滞,冷言冷语化成掌风在她心间击了一掌,那感受如同受了一记内伤,下一刻,只听唰的一声,飞霜再次被拔了出来,剑尖指向陆修时却颤得厉害:“陆修,所有人都可以对我说狠绝的话,但是你不行,我敬你爱你之心一生一世只有这一次,我不管你是说气坏还是有苦衷,请你收回方才所言。”
他的眼神异常冰冷,毫无温度:“覆水难收,你于我而言也不过是倾覆之水,再无价值,我不想再见你。”
几滴眼泪骤然从眼眶中飞出,苏灵呼吸急促,发出数声短促的喘息:“你不想再见我?好,那我杀了你,我不要的东西旁人也别想要,我不会让任何人得到你。”
剑刃一挥,对着那身影劈砍过去,剑风所到之处皆被掀翻,她的灵力已经渐渐恢复了,这冥府果然是个极好的养伤之地。
一剑不得,又是一剑,无数道剑风接踵而至,那身影却从容不迫,推开门大步离去,苏灵杀红了眼,不管眼前有何物,挥剑便劈,直到一个红衣身影拦住她的去路,她陡然收剑,一脚将他踹倒在地。
他的身影变换无端,苏灵好像听他在喊:“苏小姐,醒醒!”
苏灵晃了晃脑袋,好似看清那人是蒋三千,她强忍着要砍杀他的冲动道了一声:“抱歉,我控制不住自己。”
而后她看向远处陆修的身影,嘴角渐渐扬起极其诡异的笑容,化成一阵黑风,一路从斜阳楼冲了出去。
陆修的气味吸引着她,很甜很甜,荆棘丛中,她顾不得停步,任凭血肉被尖刺划破,又越过一条漆黑的河流,岸边堆满了人和牲畜的尸体,很奇怪,她闻不到尸臭味,反而嗅到一股花香。
越走天色越暗,直到眼前出现黑不见底的深渊,她知道陆修就在那下面,只要下去就能杀死他,心中毫无犹豫,她身子一倾便要跳下去。
想象中的下坠并未到来,只觉腕间一紧,一只手已扣住她手腕,另一只手也到了她腰间,一用力将她搂了过去。
忽然置身于一个陌生的怀抱中,迷迷糊糊中她嗅了嗅,那个怀抱没有味道,硬要说有可能是淡淡的油墨味,那是常年处在案牍中处理公文才会有的味道。
“苏灵,再往前一步就是地狱。”云冢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他的心跳得很快,右手不停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苏灵看了看他的红袍,虽然已经很红很红了,可还是不够红,她的心中生出了很恶劣的心思,左手一翻,袖中一把极小的匕首便落入手中,那是防身的暗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