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沈庭御会丢枕头,霍也灵活地闪躲的同时还能帮他拿衣服、收拾书包。
十二月底,饶是广东的早上也很冷,寒风凉飕飕地刮进骨缝里,沈庭御赖床的次数也就理所当然的增多,连拉窗帘都不管用了;于是霍也会先去洗个冷水手,再过来探进沈庭御暖烘烘的被窝中,摸他温热的脸和耳根,更过分的还会摸进沈庭御的睡衣里头。
这招百试百灵,准儿醒。沈庭御瞬间炸毛弹起来要掐他,霍也就笑着立马举着手投降。
在岚江度过的这几个月,沈庭御自己都不知道原来他的情绪也可以这么丰富,不过短短一百多天,把前面十八年如同一潭死水的心脏反复抛向万米高空,又跌落进霍也亲手为他用棉花糖建造的充气城堡里。
如果说前面十八年的沈庭御是还未上过色的陶瓷娃娃,那么直到今天他才惊觉,原来的原来愤怒是红色的,愉悦是粉色的,学校天空是蓝色的,就连树荫的绿色也是很不一样的。
好不容易熬过了期末周,仅有二十多天的寒假终于吝啬地愿意给同学们尝点甜头,离校当天的铃声一打,半小时不到,整个学校几乎已经人走楼空,校门口的车流围得水泄不通。
回去的路上,堵车严重,霍也漫不经心地随口问了句:“你寒假打算在哪儿过?”
“还能在哪儿,临山。”沈庭御语气冷恹。
霍也:“怎么,不想回?”
“跟我想不想没关系。”沈庭御说,“一天不在我妈眼皮子底下,她都觉得我去学坏了。”
霍也单手开车,修长指骨还掐着烟,熠熠火星伸在半开的车窗外面,俨然一副斯文败类的大佬风范——谢谢,有被内涵到。
“怎么就学坏了,跟我学吗?”前面的红绿灯有摄像头,霍也抖了抖烟灰,熟练地往回躲。
沈庭御瞥他一眼,“……你不坏。”
“嗯哼?”
霍也饶有兴味地扬眉。
沈庭御说完这句,却不再讲话了。
霍也深深抽了一口烟,然后趁堵车的空隙扭过头来,将手搭在沈庭御副驾椅背上,在他耳廓边吞云吐雾,故意问:“我难道不坏吗?”
沈庭御紧贴着车门忍不住咳嗽,几近想要当场跳车的样子,“你别恶心我。”
“既然你都觉得我不坏了,那你躲什么?”
沈庭御:“滚开,绿灯亮了!”
听到这一声滚,霍也心满意足地把烟碾灭然后扔了,踩下油门,继续驶入车水马龙中。
自此别后,他们大半个月没再见面,相识以来第一次距离这么远,两人都不是太习惯。
虽然见不到面,但微信还有联系,而且算得上频繁,三天两头就会给对方发条信息唠上几句最近过得怎么样,又发生了什么。
以前微信对于沈庭御来说,就是一个专门用来付款的软件,基本不和别人聊天,哪料这大半个月却突然爱玩儿起来了,有时候一天能发三条朋友圈,内容都是些令人毫无兴趣可言的鸡毛蒜皮的小事。
比如早上吃了什么,中午吃了什么,晚上吃了什么,只有简单的一句话,连配图都没。
霍也跟他列表没有共友,所以每一条点赞都似乎只有霍也,孤零零地做他唯一的观众。
不过其实。
沈庭御朋友圈那些山珍海味的字眼,霍也内心并不是很赞,甚至想点个踩。
吃不到,酸的,臭的。他能不能别发了。
然而每次刷新朋友圈推送,霍也还是口嫌体正直地停下来,赞完才走。
【大小姐】
鳌虾芝士焗小青龙,难吃。我讨厌海鲜。
——1分钟前。
[赞]零零七
临近小年夜那几天,霍也跟着坐了整整快八小时的长途汽车,千里迢迢回到乡下老家。
他们这支霍氏扎根在粤西,相对来说十分贫穷落后的大山里,非常乡,也非常村。想要出门买个菜,都得开二十分钟的车,绕完山路十八弯才能来到镇上那种。
宋建兰晕车有点厉害,一到就吐了,霍也让她回房休息,霍立军看都没看一眼,埋怨着说这女人就是娇气,差点儿把人家车吐脏了。
霍妍听不得他说妈妈的坏话,却又不敢跟霍立军顶嘴,一跺脚,转身跑了。
可霍也作为家中长子却是走不开的,村中听说老霍家的回来了,霍立军要带他走亲戚。
霍立军无时不刻都好面儿,最好打肿脸充胖子,明明囊中羞涩,生活拮据,外债还欠了一屁股高利贷不知道怎么填,但每一次回老家他都得是最大方,也最潇洒的,好像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他过得特别好,特别有钱。
外表必须是光鲜亮丽、容光焕发的,实则破洞的内裤穿了十几年,都凑合着不买新的。
霍也的爷爷奶奶今年七十多岁,身体还算康健,老霍一家都是霍立军这个脾性,好面儿虚荣脾气又暴,重男轻女,封建思想更严重。
知道宋建兰晕车,也没看到霍妍,他们问都不带问一句的,只管紧紧拽着霍也的手笑得满脸是褶,喜形于色喊他:“小七,我的宝贝大孙子!你可算回来了,长高啦!”
霍家奶奶嗓门儿大,声尖调高,五官挤着有点刻薄相,在村里其实并不是很讨人喜欢。
有一次,她路过个同村老头,那老头在跟别人聊天随口说了句“叼你”的乡野粗话,霍家奶奶听到后自己对号入座,气得跑回家来跟霍立军告状说人家要“叼”你妈,不把你放在眼里。
霍立军正喝得上头,一听那还得了?脸红脖子粗的抄起酒瓶子就冲出去干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