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也笑了,眸底却是冷的,摇头:“不幸福的婚姻就应该离,不爱,为什么要在一起?”
沈庭御一时语塞。
这个确实涉及到他的知识盲区了。
“爱与不爱的,那都是婚前的事情,男人发誓就跟吃生菜,说的全是狗屁。就算婚前他把你捧到心尖上疼着护着,然而七年之痒,闻到臭味才发现这段感情早已腐烂了,尽管他们竭力给对方蒙上一层保鲜膜,可保鲜膜也无法保存变了质的东西。”霍也语态凉薄,淡漠陈述。
沈庭御听了半天,讷然憋出一句:“怎么说的好像你不是男人一样——”
“是啊,那又怎样。”霍也似笑非笑,深深看他一眼,“可是男人也会骗男人啊,对不对?”
话是这么说,倒也没错。但沈庭御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仿佛是在影射某个人似的。
不过霍也很快就给了答案。
“我第一次回老家,也就是这里,恰好赶上08年春运,所有火车站、大巴车全都爆满,我爸好不容易抢了两张车票,坐大巴车回家。”
“两张车票,只有两个座位,那时候我妹还没出生,我也才刚满六岁。我妈就抱着我坐在靠窗的位置,我爸坐在外侧挡人流。”
“你应该没坐过那种大巴车吧?一般是限座42人的,可当时一票难求,又有那么多人想回家过年,所以司机偷偷打开车门,只要给钱就能往里上,大声喊着,让我们挤一挤,再挤一挤。我没仔细数过,但按当时每一寸空气都挤着人的情况来看,核载应该翻了两倍不止。”
沈庭御当然没坐过,他第一次听说,脸上神情竟然有些不谙世事的懵懂。
同时也是第一次感觉,他和霍也像是两个世界,明明近在咫尺,却并不共享一片天空。
“那年我爸做生意失败,被人算计,背上了几百上千万的巨额欠款,为了不坐牢不得不拆东墙补西墙,去找道上的人借高利贷。说是说回家过年,其实是已经穷途末路,要带着一大家子回村里躲一阵,怕高利贷的找上门来。”
风把他的声音吹得飘忽,霍也平淡得像在讲别人的故事,“我妈嫁给他时,连一桌酒菜都没摆,就拍了一张婚纱照,只花了一块钱。”
“我妈晕车,近二十个小时的车程,前前后后走走停停,颠了多久,她就吐了多久。车开到一半的时候,司机停车,给了十分钟让大家上厕所。那里服务区有个卖茶叶蛋的,因为春运供不应求,溢价严重,可再贵其实也就八块钱一个,我妈看着别人吃,在旁边咽口水。”
“眼看车快开了,她问我,想不想吃?我一路没吃东西,饿得要命,我说想。于是她才鼓起勇气去问我爸,能不能给她八块钱,让她买一个茶叶蛋。”说到这里,霍也突然问他。
“沈庭御,这八块钱,或许于你而言什么也不是,可你知道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只是一个茶叶蛋而已。”
沈庭御艰涩开口,不知道这话要怎么接。
“是啊,只是一个茶叶蛋而已。”霍也垂眸刹那,敛去一闪而逝的讽刺,和悲悯,“可我爸当着全车人的面一巴掌将她打倒在地,说我们这种贱命,八块钱一个的茶叶蛋怎么吃得起?”
沈庭御彻底沉默。霍也却置之一笑,刚才所有的情绪都化作过往云烟,在不知不觉中又回归了正题:“所以,我才想考法学,以后做她们赶跑不幸福的武器,我要让那些没有能力给妻子幸福的男人失去一切合法的立场,那些挥向亲人的拳头和暴力,都将成为我的证据。”
“我说这么多,不是为了矫情,也不是为了博取谁的怜悯。”霍也循循善诱,看他的眸光闪烁着鼓励,“我只是希望你明白,别再被父母支配着永远将就下去,做你真正想做的事情。”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
天空,云层,迷雾,似乎一一豁然开朗。
“沈庭御!”
沈庭御蓦然回神,霍也却转身,慢悠悠地往山下走,背对着他潇洒一摆手:“走吧——”
“天亮啦,我们回家。”
志愿
春节过后,寒假就像按下了快进键,明明早有防备,却还是结束得防不胜防。
人都踏进学校了,灵魂却还在家里。
随着冰雪消融的春天逐渐回暖,大地万物复苏,除了闷在土壤里一个秋冬的种子,终于突破屏障、千辛万苦地长出青葱嫩芽,还有什么无法言表的东西在升温,同时也茁壮成长。
高二下学期,第一节课,光光就拿着一叠白色的纸,叫班长分发下去到每个人的手里。
到手一看,赫然是高考模拟志愿表。
不想接受现实的同学们天都塌了,哀嚎着我不要高三,不要高考啊。
“你们是不是想问,为什么这么快就让你们填这个拟志愿样表?”光光笑呵呵地,“高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我们既然要打,就要打一场有准备的仗。高二最后一个学期,还不知道未来想考哪里、考什么的同学要注意了。”
“从来没有莫名其妙的胜利,胜利的前提是先设立一个目标,然后为之奋斗、努力。不用着急,这张表不会只填一次,这个学期末还会让你们再填一次,高三也还会填,你们最多有两个学期的时间去斟酌和考虑。”
“但是,到了高三,我希望你们都有了想要冲破的终点线,不再被沿途的风景动摇。每一张拟志愿样表都要慎重填写,因为那是你为自己指引的方向,不能儿戏,不能三心二意。”
那张拟志愿样表放在桌面上,沈庭御不时就看两眼,却迟迟下不了笔,眉心拧着忧虑。